安妮宝贝小说散文集:爱尔兰音乐 爱尔兰音乐是从1998年开始听。一直听到现在。第一张CD是在小店 铺里买的盗版,忘了所有的曲目,只剩下零星的旋律,残留在心底。那是真的像 水滴一样清澈的音乐。好像幽暗的丛林里一片深蓝的水洼。风把红色的树叶,粉 白的花瓣吹落下来,漂浮在水面上,然后被带走。这是音乐带来的意象。
在去北方看一个朋友的时候,我的行囊里带着这一张CD。我见到他, 然后和他一起听了其中我最喜欢的曲子。然后把它留给了他。后来我决定消失。
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我最喜欢的CD留在了北方,留在一个我不想再见的人身边。
我后来再也买不到起初的那一张。我只是买了其他的爱尔兰音乐。非常多。
有三张是我最常听的。《Celtic Dance》。小提琴拉出来的舞曲,伴 随着风笛和钢琴。快板酣畅淋漓,慢板迂回柔缓。单纯的节拍里,有纯粹的心情。
《Celtic Woman》。7位女歌手倾心演唱的14首清醇甜美的歌曲。歌名有《Trees》, 《This Moment》等。《Song of the Irish Whistle》。舒缓的旋律。也是我最喜欢 的一张。《暖暖》,《七年》等小说,都是在深夜的《The Level Plain》,《The South Wind》的旋律中写出来。
从早上听到晚上。从深夜听到凌晨。那种高亢起来明亮尖锐,低沉的 时候柔软婉转的旋律。像一条丝线,不断地不断地缠绕。
我不清楚音乐和文字的关系。有时候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见 键盘在空气里敲击的声音。有时候流水一样的音乐四处倾泻,我坐在电脑面前, 看着窗外曙光隐隐浮白的凌晨。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那时候是秋天。我记得。1998年的秋天。我的一个人的封闭生活。只 有爱尔兰音乐和写作陪伴着我。它们让我保持着清醒,没有在寂静中腐烂。
听这种音乐,要在深夜到凌晨之间的,那段暧昧的时间里。秋天,稍 微有点清冷的天气。光脚,裹一条毯子。独自。窗外有雨声。点点滴滴打在玻璃 上,好像心里的回声。在小店铺的一大堆盗版盘里,它们偶尔出现。后来我很少去买CD。
我是怀旧的人,会把很多用过的东西留在身边。我总想着它们也许是可以陪着我 一直度下去的。直到它失去声音。直到我意念模糊。可是我们的灵魂曾在夜深人 静的时候交融。每一条心的纹路都被温柔地覆盖。填补。和愈合。
每一次在不同的地方搬迁或转移,我就得扔掉很多东西。流离的生活 让人无所依傍。
旧日的信,日记,E-mail在清理的时候,是有快感的,一切突然空白, 仿佛白雪茫茫。
只有对物质的温暖依赖。旧衣服,旧照片,旧书,旧CD。带着它们 到处走。2000年我把最喜欢的3张爱尔兰音乐CD带到了上海。这个拥挤的城市。
深夜在租住的北京西路的旧公寓里写作,让旋律如水般四处流泻。然后在镜子里 看到自己平静的容颜。
还好。没有物是人非。
安妮宝贝小说散文集:小乖 有时候我怀念我的小狗。惟一养过的一只小动物。
是20岁的时候得到的生日礼物。
那个夏天,朋友把它送给我,是非常小的一只狗,肥胖的,茸茸的, 纯白的毛色中杂着几块俏皮的黑色斑纹。我伸出手指摸它湿湿的小圆鼻子,它天 真地抬起头看我,然后用它温暖湿润的小舌头,轻轻舔我的手指。那一刻,我的 心柔软地膨胀起来,灌满了清澈柔情的水。
我在灼热的陽光下,飞跑着去超市买牛奶和牛肉干。我不知道我可以 给它什么更好的东西。一颗心在跑的时候,跳得让我疼痛。
我们开始一起生活。我叫它小乖,这是我取的名字,它接受了这个称 呼,何时何地,只要我大声呼唤,它就向我飞跑而来。常常一起去公园散步,它 跟着我,因为太小,跑起来还摇摇晃晃的。
我趴在地上擦地板的时候,它就在纸盒子里面探出小脑袋,我擦到哪里,它的视线跟到哪里。当然更多的时候,它非常喜欢躺在我的肚子上睡觉,也 许因为那里比较暖和。我们常常玩的亲密游戏是,我叫它的名字,然后躲起来, 它就开始四处找我。一边轻轻地抱怨地叫着。
很奇怪它的眼睛,像一个婴儿。纯洁,无邪。当我们互相凝望的时候, 我知道我们是相爱的。
一个星期后,它突然开始生病。不肯吃任何东西。一直躺在角落里睡 觉。
我很着急,打电话给朋友,朋友对我说,你给它吃得太好,伺候得太 细心。一条小杂种狗,随便养着就是了。
可是我无法随便,我如此深爱它。我强迫它张开嘴巴给它喂药片碾成 的粉末和水,依然每天去买牛奶和鸡肝。但是它已经没有任何活力。惶然的我, 只好把它抱到朋友的家里。在路上的公共汽车里,它依然躺在我的肚子上,还勉 强抬起头来看我,黑黑的圆眼睛充满悲哀。
朋友的妈妈帮我照顾它,她给它吃药,用冷的毛巾垫在它的小脑袋下 面。那个晚上,我留在朋友的家里睡觉,不敢回去,怕小乖会死掉。它已经处于 弥留状态。我不肯吃晚饭,坐在地上,一边抚摸着它,一边不停地哭。
朋友的妈妈说,不用这样伤心。只是一条狗。可是我哭得更凶。
那天我是睡在陽台的凉席上。
半夜,突然惊醒,听到小乖细细的叫声。它趴在我的肩上,用它凉凉 的小舌头,舔我的耳朵。它来告诉我,它好了。我们没有吵醒任何人,黑暗中, 抱着它温暖的小身体,我们彼此怜惜地亲昵着。我记得自己泪流满面。
就在那一刻,我决定,我要离它而去。
我把小乖留在了朋友的家里,坚决不肯再带它回家。下楼的时候,小 乖一直跟我到楼道口,睁着它疑惑的眼睛,不知道我为何不抱它一起走。
我看也不看它。飞快地跑了出去。朋友说,你真的不要它了 我说,是的。我承担不起这份感情,还是断了好。因为我是个容易溃 败的人。
小乖在朋友的家里留了很长时间。我偶尔去看它,给它带去牛肉干和 牛奶,次数很少。
它总是认出我。围着我的脚撒欢,躺下来让我抚摸它的肚子,显得很 快乐。它一天天地长大,成为一条平淡无奇的母狗,喜欢跑到楼下的垃圾筒里去 撒野,身上很肮脏。朋友因为搬家,最终把它送到了乡下。
小乖彻底地失去了踪迹。
朋友有时候还是会笑着对我说,你真的很残酷,坚决就不肯再收留它。
我说是啊,我就是这样的。可是我没有再养过狗。我一直保留着和小 乖在一起的照片。
那时候它还很小,趴在我的裙子上。我看到我们两个都是很快乐的样 子。
只有情缘是伤感的。
安妮宝贝小说散文集:观望幻觉 安是公司里新来的同事。
办公室已经习惯了上海女孩柔软糯甜的沪腔,第一次听到安突兀的普 通话,大家都有些发愣。她说,我想喝水。没有人说话,我轻轻咳嗽了一下,走 上去对她说,左边拐弯就是饮水机,简易杯子那边有。她低声说谢谢,然后转过 身去。她的脸上并无笑容。
我相信她是与众不同的女孩,没有出处和来历,从不透露自己。夏天 她穿粗布裤子,宽大的厚棉圆领汗衫,光脚穿一双系带凉鞋,只在手腕上戴一个 细细的银镯子。头发很浓郁,漆黑发亮,编成粗大的麻花辫,总是略显凌乱。非 常的瘦,并且冷漠。她不和别人说话。开会的时候坐在最角落里面,拍照片的时候独自索 然地站在众人背后,同事之间的聚会从不参加,当我们相约去酒吧喝酒的时候, 她或者依然在电脑面前做功夫,或者背了包皮在电梯面前等。Hi,安,一起去喝 一杯。我叫她。她摇头,安静地看着我们,然后挥手说再见。
她总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Mike在酒吧里喝了几杯终是忍不住。
做的采访也比我们的路子邪,不清楚老头为什么如此钟爱,真是恁地猖狂。
老头是指我们的老板,他把这个异乡女孩不知从何处带来,但从未让 她融合入我们的气氛。小团体也有小团体的规则,这个不肯屈就的女孩,带给人 太多疑惑。我从未见过有任何同事对她表示过好感。Mike的结论是,安肯定待不 长。她会被赶跑,他说。我默然微笑,盯着杯子里的酒。或许她本来就不属于这 里,只把此当做一个歇脚处,又有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周一开例会的时候,矛盾终于激发。安想做一个系列专题报道,是关 于寄居在地下通道和车站的流浪儿。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反对这个选题,大家一条 一条地摆出论据,群起而攻之,不甚快意。
安在角落里不发一言,她有自己的理由,但似乎并不想加以解释。不 管如何,我听到她清晰的声音,我肯定要做这个选题,我不放弃。然后她脸上带 着一丝凌厉而孤单的表情,拂袖而去。
太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这样尖锐直接。Mike忍不住低呼。连老 板脸上都有些尴尬。这是安第一次裸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她无疑是有着赤裸的让人吃惊的真性情。
那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我看到安坐在电脑面前打游戏。她两眼盯着屏 幕,激烈地按动着键盘,黑暗的地道里,孤胆英雄正穿越鬼门关。她独自趴在那 里,脸色苍白,看过去很憔悴。我走过去,安静地看着她。
附近新开了一个酒吧,有很不错的马提尼和音乐。我说。
她抬起头来看我,那又如何她说。
想和你一起去,我说,恭喜你选题最终仍获通过。
我以为她会拒绝。但她站了起来。那天她穿着一条很多破洞的牛仔裤,洗得褪色的棉汗衫,脸上没有任何脂粉。她真的和上海女孩不同。和任何其他女 孩不同。这里是不属于她的地方,所以她痛苦。没有什么会比心里的孤独感更让 人痛苦。
我们来到新开的酒吧。很多人。我想为她点一杯上海惊喜,她说她只 要威士忌加冰,很多冰块。然后她在寂静的黑暗里面,不停地咬着冰块,发出动 物一样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她的时候,看到她在笑。陰暗的光线中,她的眼睛 看过去很蓝。婴儿一样纯蓝的眼眸,天空的颜色。我说,为什么在笑。她摇头, 她说,我不知道。快乐也许不需要理由。
不理睬别人也不需要理由吗我说。
有。她说。我和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Forever。
但是你孤独。我说。我知道说出这句话很傻。但我希望能听到她的真 心话。我知道这个女孩,要么沉默,要么就是真性情。果然,她说,孤独是心里 隐藏的血液,不管是该或不该,它就是在那里。不必知道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希望你没有把我当成其他的同事,我说。虽然我知道我面目可憎。
她笑。她看起来是真的快乐。但我知道,她心里必然伤痛。能对我说 出这些话来,已经敞开心扉。我不想再勉强她。
我们在酒吧流连到凌晨两点,言语不多,只是闷头喝酒。喝到酣醉的 时候,我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她低声对我说,要忘记一个人到底要走得多远, 我不断地走,以为自己能够在路途上平静下来。
你很爱他我说。
不。我想爱的不是他,我爱的是有他的那段时间。
所以你选择用颠沛流离的生活来遗忘,可是这样会很辛苦,不容易幸 福。
幸福是什么她带些许挑弄的眼神看着我,没有谁能够告诉我幸福的正 确含义,因为幸福只是幻觉。
在凌晨的冰凉细雨中,我们走出酒吧。出租车上她又开始一言不发,我习惯了她的反复无常,沉默的空气已经不会使我感觉无措。她在市区中心租借 了一套小小的旧公寓,一个人住。公寓楼环境幽静,租金应该不便宜。我送她上 楼梯,楼道里一片黑暗,她说灯泡坏了,已经好几天没有换。
她拿出钥匙开门,门开了。寂静的黑暗中,我闻到灰尘和夏天枯萎栀 子的花香,还有她头发上残余的威士忌酒精味道。16岁时我送同班的穿蓝裙的女 生看完电影回家,也是这模糊而略带惆怅的心情。时光翩跹,再难相遇真性情的 女子,有一段纯澈的恋情。我知道水至清而无鱼,石头森林的城市里,大家疲于 奔命,为生活所营役,这个脆弱的女子,她像一条鱼,被抛在烈日曝晒的泥土上, 已没有水分可以依靠。
安,你该休息了。我说,再过几个小时就该上班,这是一个放纵的夜 晚。她说,好的。她斜靠在门框上,并未转身。我从不曾觉得她漂亮,她落拓流 离的气质,已经和日常标准中的女性美无关。但这的确是一个妩媚的女子。她像 温柔的手指,冰冷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抚摸着心脏,让我变得敏感而容易疼痛。
黑暗中她把脸轻轻地贴在我的肩上。她的身体像花瓣一样在我怀里停 留。抱住我。她低声地说。抱我。我伸出手,觉得自己的胸口痉挛。我相信她是 醉了。她把脸埋在我的脖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似乎是在哼着某段过往的旋律。
然后她温暖的眼泪淹没了我。
第二天上班我们都没有迟到。她的神情又回复以往的冷漠,几乎没有 任何痕迹残余。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她说话。她好几次经过我的身边去饮水机 倒水,微微驼着背,看过去慵懒不可为。可是我记得她昨夜的笑容和眼泪,她似 乎有一个面具随时摆在那里,能把自己安全地覆盖住,以期求不受伤害。她下午 的时候跑出去做访问。那时窗外正烈日炎炎,同事大部分都在写字楼里孵冷气。
只有她背了大包皮,穿着一条粗布裤子,戴着宽边凉帽,独自出行。
我听到Mike低声说,这个女人。他总是不喜欢她。虽然他是男人。更 不用说办公室里其他的上海女孩。她永远是被杜绝在外面的一个,也永远是杜绝 加入的一个。我这一次再没有让他猖狂。我说,对你不了解的事情无须猜疑。说 完以后,我就走了出去抽烟。
我在办公室里等来一个不是期待中的电话。家里叫我晚上去相亲。一 个在幼儿园里教钢琴的女孩,很不错。母亲自顾自先开始陶醉,我不想扫她的兴, 便随口答应下来以求耳根清净。晚上我去了。但是我的心里惦记着安,我觉得自己不愉快,一直在那 里坐立不安。女孩穿着粉紫的套装,长发披肩,盈盈含笑。她们总是有白瓷般的 肌肤和精致的妆容,她们会漂亮干净得无懈可击。可是对牢她们喝咖啡,逛伊势 丹,替她们拎着衣服袋子,在餐厅里吃饭就能够完成所谓的爱情吗 我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她们亦不知道我的。只有那个黑暗中伏 在我肩头哭泣的女孩,能有一颗透明的心给我。
我礼貌地送了她回家,问询她的电话号码,然后道别。路上先打手机 给母亲,对她敷衍,我会再约她出去看看电影的,不过她有近视。先埋下一个伏 笔再说。电话那端母亲的声音非常愉快。然后再拨电话给安。她在家里。
你好吗我说。
还好。她听过去声音很明亮,丝毫不含糊。
过来看你好吗我的胸口又产生那种痉挛的疼痛,突然我害怕她拒绝我, 但是她答应了。她说,你喜欢吃西瓜吗我先放到冰箱里去。
真是善解人意的女孩。总是有意外的甜蜜给人,像多汁的石榴,要一 颗一颗地剥下来放在唇舌间体会,闻不到芳香,却留下一手艳丽的痕迹。
她穿着白色棉布家常裤子和缀着细小蕾丝的棉布衫来给我开门。头发 刚洗过,鬈曲清香地披垂在腰际,光着脚,没有指甲油。房间不大,但很干净, 东西摆得凌乱,电脑,水杯,书籍,唱片,软盘,插着雏菊的大玻璃瓶,香水 ……走进去的时候需踮起脚尖小心分辨。她说,我在写采访,顺便处理图片。一 边顺手把我买的百合插到玻璃瓶里。音乐像水一样流淌在房间的角落里,是爱尔 兰的风笛。
我坐在随地乱放的软垫子上,看她拿出榨汁机给我榨西瓜汁。红色的 汁液流淌在她的指尖,她把手指放入唇中吸吮,神情自若,然后递给我。今天不 喝酒,她说,一喝人就感觉要虚脱好几天。
我说,生活就这样维持吗上海的物质消耗很大。
她说,没什么大问题吧,有一份薪水,然后再给多家杂志撰稿,靠文 字吃饭心安理得。我没有理想做救国救民的槍手,娱己娱人,足矣。其实你是非常不适合写字楼的人,性情赤纯,不够圆滑。
她笑。圆滑又如何,营营役役,都是为了活下去。何不让自己舒坦一 些,自尊受损,情何以堪。在家相夫教子,不与蛇鼠争食,这种美梦谁都会做。
所以终于放弃不再幻想。
我嗫嚅着不说话,其实她言辞尖锐,心里清醒。只是一个脆弱的人, 懒散落拓,不喜欢计较。我说,安,你当知道,我一直很关注你,希望你快乐。
她笑。她的眼睛真蓝,淡淡的婴儿蓝,抬起头看人的时候似乎满眼泪 光般的明亮。我想,并无人能驻足耐心欣赏她的风情。她在孤单中日渐凌厉。
林,你很清楚,你并无未来可以给我。来路不明的外地女孩,一无所 有,只余双手和脑子赚钱养活自己,随时可能离开这个城市,你的父母会接受我 吗我没有空做饭,每个星期都需去超市狂购,且对衣饰品位不低,一直过惯自由 日子,所以自我中心,放任到底,你又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妻子你的最佳选择是, 一个漂亮的有稳定职业的上海女孩,无须太聪明,在百货公司买一件ESPRIT吊 带裙子就会笑靥如花,你会因她而感觉生活平安,这样才好。
可是安,你不了解我…… 我了解你的。她打断我。你只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像我这样的女孩。在 上海你很少碰到我们这样的异类,在缝隙里爬行,背井离乡,野性叛逆,随时喷 出甜蜜毒辣的汁水让人晕眩。你是闻得到芳香的人,你懂得欣赏,但是你无力承 担。
那个夜晚过后,安提出了辞职。她终于是离开,就如Mike所预言。再 无人提起这个来自异乡的女孩,整个办公室又恢复旧日气氛,再无唐突。
只有我独自萧瑟。我怀念那个在大会上拂袖而去的女孩,再无人给我 清醒而疼痛的空气。日复一日的平淡,也许终于会像一床厚重柔软的被子把我覆 盖,我亦再无力气探出头去呼吸。因为她曾对我说过,我会在28岁的时候结婚, 我会幸福。
谁都不知道幸福的概念是什么,也许它只是幻觉,而我们惟一的区别 是,我是看着幻觉破碎的人,而你会沉浸其中,她这样对我说。我的幻觉只在黑暗通道的枯萎花香里。只在她的眼泪把我的心脏淹没, 那个寂静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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