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站走到東柵,我路過茶館,最終駐足在烏鎮戲台,縱然陰雨綿綿 依舊阻擋不了遊客高漲的興致。現下已經是午後了,花旦青衣正上演著不知名的 越劇,一步踏盡一樹白,一橋清雨一傘開,那一場悲歡離合依稀是舊時的模樣, 卻不知台上的老旦可還記得起當年粘著聽他低吟淺唱的小女孩。台上亂紅飛濺相 約三生情緣,台下人面不知時光流轉多少年。戲台下方有樂師的耳房、有演員化 妝的屋子,屋子外有棵銀杏樹,有人戲說是唐朝將軍留下的傳奇。前頭最大的就 是看客的廣場,在這戲台下的廣場上,南朝昭明太子駐足過,唐朝烏贊將軍流連 過,宋朝的陳與義、明朝的茅坤、清初理學家張楊園都順著戲台邊的車溪河走向 天下,而我們所熟悉的茅盾先生沈雁冰也經久多年的在鑼鼓短笛中走向震蕩的中 國。
戲台邊上沿著車溪河走進去的小巷深處就是茅盾故居,是典型的江南 水鄉的建築,黑瓦白牆前後兩進,幼時的我還不知茅盾先生何許人也時也曾到過 這裏,看到大片大片的人生軌跡刻畫也只覺得索然無味,可再一次到達這裏,卻 覺得這三間屋子是那么的令人肅然起敬。茅盾先生將人生的少年晚年都留給了這 沾著水滴的屋簷,林家鋪子的傳奇也在這現世中或多或少的上演。有道是“船過 烏鎮讀茅盾,子夜紅燈照天明。林家鋪子今猶在,甩手當年掌櫃人。”雖然依稀 是舊時風景,可多年來也漸染了甚囂塵上。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而今明月 在,往事不堪追。
從東柵走到西柵也是一段挺長的距離,我挑著僻靜的小巷走,有時是 在人家後院,有時是在沿河低地,這一路每次在經過路口時終歸還是喧鬧的,而 在走進小巷的深處便也就清淨了。這條路,我以為我早已遺忘,再走一遍卻發現 原來以深深的嵌入了腦海。漸漸地天色更加的暗沉起來,有幾戶人家已經燃起了 煤球拎到外面,一股熟悉感湧上心頭,我看著炊煙漸起籠罩在霧色迷蒙中的這個 小鎮,那些旅客匆匆忙忙到來又無一例外急急離開的這個小鎮,她依舊延續著多 年多年以前祖祖輩輩留下的生活方式,邁著平靜的步調看著在這一方山水的人們 上演一出出的悲歡離合、世事浮沉,瞬間我明白了其實她始終沒有忘卻最初的江水如藍寧靜悠遠。
到達西柵時天色已大晚,有車輛來來去去,我躊躇著是否應該再進去 看看。看看我打著褐黃油紙傘奔走的青街小巷是否還是眉眼如初,看看兩相對望 的風雨石橋上是否留著青苔蒼蒼,看看那一間老房子的格子窗上是否還留著我貼 下的窗花不過,父親的到來打斷了這次倉促的旅程,他發梢上掛著雨,突然想到 頗有些風雪侯歸人的意味。
烏鎮作為而今少數仍有原住民生活的古鎮,我們不可否認,旅遊業的 興起打亂了她的寧靜悠然,但是我們卻也不能苛責,畢竟走在小橋煙雨,走在沉 靜古巷,走在青石鋪路,我們確實還能夠看到她淋濕的靈魂。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或許並不能完全的描摹她的眉眼, 可我想說,時隔多年,我再次找到了,烏鎮——我心目中的,煙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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