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蛋、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娇小,像洋娃娃一样玲珑。
她的男朋友是个画画的,年纪不大,却留着一脸长胡子,大家都叫他 “老子”。
香瓶和老子正在热恋中,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香瓶去红都剧 院看电影时,神秘地失踪了。
这是沟镇市第三起失踪案,都跟红都剧院有关。
闻听这个消息后,老子的眼睛当时就红了。
第一个失踪的女孩叫张焱,16岁,读高中。一天,她和一个女同学一 起去红都剧院看电影,晚场,结果再没有出来。
据那个女同学说,当时她去厕所了,回来就发现张焱不见了,她以为 她也去了厕所,就坐下继续看电影。可是,直到散场,也不见张焱回来。
张焱就这样失踪了。
警方在剧院里里外外侦查了一番,包括厕所,又搜索了附近的街道, 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警方在报纸上刊登了一个启事,寻找那天在红都剧院看电影的人,希 望他们为警方提供线索。
报纸登出几天后,只有几个观众打电话来。他们都肯定地说,当时剧 院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更没有暴力。
一个月过去了,张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警方还在为张焱神秘失踪事件焦头烂额,接连又有两个女人在红都剧 院看电影失踪了,第三个就是香瓶。二、1939年4月17日 这段时间,沟镇到处都在添枝加叶地传说,红都剧院闹鬼,谁坐在24 排4号谁就会被蒸发。
红都剧院的经理姓文,属于油光满面、笑口常开那种人。
自从红都剧院连续发生失踪案之后,票房直线下降,他被弄得焦头烂 额…… 他很快瘦下来,他减少的体重已经等于他瘦小的老婆的体重了。
这一天,张大爷拿着笤帚,磕磕绊绊地走进了文经理的办公室,低声 说:“经理!闹鬼了!” 文经理惊了一下:“怎么了慢慢说。” 张大爷坐下来,惊魂未定地讲述事情的经过。
文经理听着听着,眼睛瞪大了。
昨天的晚场电影散了后,人陆续走光。
张大爷开始扫地。
整个剧院里显得空荡荡,只有他扫地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 他是从后朝前扫的,当他扫到最前排的时候,偶尔抬起头,看见有个 人坐在空荡荡的剧院里,正是24排4号! 他拿着笤帚傻傻地站着,不知道怎么办。
那个人的头发很长,好像是个女人。
刚刚演过的是一部立体电影,她的眼睛上还戴着绿色偏光立体眼镜, 露出的脸很白,她就那样木木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银幕。
刚才人都走光了,这一点张大爷很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开始扫地。可是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为什么坐在那个恐怖的座位上 她是不是那几个失踪女人中的一个 张大爷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哎,演完了,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剧院里有回声,他的声音显得更可怕。
那个人听见了张大爷的喊声,慢腾腾地站起来,也没有摘掉眼镜,慢 慢朝外面走去…… 张大爷是红都剧院的老职工了,文经理了解他,他不可能说谎。
平时,张大爷工作也极认真,大家都很尊重他。
这么多年来,他在门口收票从没有为熟人走一次后门。他的另一个工 作是保持剧场里的地面一干二净,可是,他却做到了一尘不染。
平时他很沉默,却一言九鼎。
文经理对售票员小孙说:“小孙,以后你每次卖票的时候,把24排4 号这张票撕下来,不要卖。” 小孙小声问:“难道这个座位真的……” 文经理说:“事情还不清楚。但是,我们还是别再冒这个险了。” 小孙说:“好的。” 从此,她再也没有卖过24排4号这张票。
失踪案从此再没有发生过。
大家似乎松了口气。
这一天下午,老子来到红都剧院。他很正式地到文经理那里买了一张 票——24排4号。他要坐在那个恐怖的座位上看一场电影。
他豁出去了。他要看看自己到底能到哪里去。即使那是一个极其可怕 的去处,他也要闯一闯,他要看一看那三个失踪的女人到底在哪里。
文经理苦着脸劝他,他却没有动摇。
红都剧院是一座老剧院,建于1939年,在文革期间,好像翻修过一次。
一共有576个座位。也就是说,建院已经60多年了,每一个座位都可能坐过已经 死去的人。
还有很多已经死去的人,曾经在那舞台上花花绿绿地唱过戏。他们的 姓名曾经在鲜丽的海报上神采飞扬,如今却在野外坟地里的一块块墓碑上残缺不 全…… 电影已经开演,老子小心地走到24排4号这个座位前,打开自带的手 电筒,仔细查看。
座位都是固定在水泥地上的。坐人的椅座可以平放,可以翻起。他翻 起这个椅座,仔细查看,竟然获得了一个重大发现——木椅座的背面深深地刻着 一行字:1939年4月17号。
他又翻看了另外一些椅子,别的椅子下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他觉得这个数字的后面一定隐藏着很深的 秘密。
这行字是谁刻上去的为什么 这个遥远的日子与这几个女性的失踪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他觉得这件事有鬼气,一股阴冷之气侵入他的骨髓。
这场电影观众依然很少,稀稀拉拉只有几十个人,剧院里显得空荡荡 的。
老子的旁边没有人,他的眼睛不时地朝左右张望,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演的是一个老片子,日本导演黑泽明的《六个梦》。
一个军人走在夜路上。
那是在梦中。
四周黑糊糊,远方的山上有昏暗的纸灯笼随风飘摆,好像是阴间。
他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很黑很黑的隧道,那好像是一条穿越生死 的通道。他的脚步声很响:“哐!哐!哐!……” 老子看了看脚下,地上黑糊糊的。
他用脚踩了踩,很硬实。
然后,他又朝前面看了看,一排排空椅子,稀稀拉拉坐着一些观众, 没有人回头。
突然,有一个女人出现了,她来到最后一排,走进来,坐在老子右侧 的座位上。
老子的心提起来。
那么多的空座位,她为什么紧紧挨着自己坐下来 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他的心狂跳起来,但是他不能转过脸去看她,他假装还在专注地看电 影,但注意力全部都在身边这个女人的身上。
他能感到她的脸色在银幕光的映衬下,很苍白。
那女人一动不动,看电影。
电影快演到一半了,她还是没有进一步行动。
老子实在承受不住那种心理上的压力,猛地一转头,看了她一眼。那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子。
她感觉到老子在看他,也转过头来,木木地看了他一眼。
她的脸果然很白,陷在剧院无边的黑暗中。
老子又觉得她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视了他的脑袋,看他的另一边。
那眼神很瘆人。
老子吸了一口凉气,赶快把头转回来。
这时候,他感觉到左侧的座位上也来了一个女人,她紧紧挨着老子坐 着,看电影。
老子一下觉得自己被挟持了,他有点窒息感。
他意识到,他要想走出去似乎是不太容易的事了。
他情不自禁扭过头,看了左侧一眼。这一看,差点魂飞魄散——左侧 这个女人,和右侧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也穿着黑色的雨衣。
这个女人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那眼光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 是在看他,而是穿过他,看右侧的那个女人。
这时候,银幕上的画面突然变了,出现了红都剧院! 不过,不是现在的红都剧院,很新,它旁边的建筑低矮而破旧,那店 铺门匾的字都是繁体字。街上的行人穿的都是旧时代的衣裳。
那好像是60年前的场景。
老子忽然想起了那行字——1939年4月17号。
剧院里其他人似乎没有感到这有什么奇怪,仍然很安静。
接着,他感到自己像犯了羊角风一样,脑袋“轰隆”一声,全身都抽搐 起来。
他飘飘忽忽看见银幕上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
有一个男人穿着长衫,在剧院门口徘徊,他站在那颗比现在年轻60岁的太阳下,四处张望,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
终于,一个女人走来了,他跟她一起走进去了…… 老子想在银幕里寻找香瓶,或者另外两个女性,可是,人海茫茫,根 本没有她们的踪影。
很快那个画面就过去了,《六个梦》继续做。
好像刚才是幻觉。
当他的身体恢复了常态的时候,看旁边的两个女人,她们都不见了。
散场了。
灯光大白。
原来是个梦。
三、1939年11月3日 文经理接到小孙的丈夫打来的电话,说小孙出事了,好像得了癔病。
文经理立即到她家探视。
小孙坐在床上,披头散发,又哭又叫,歇斯底里。
她丈夫抱着她,不停地安慰着她。他面容愁苦,极其憔悴。
“小孙,你怎么了”文经理轻轻地问。
“你管不着!”小孙面露凶相。
她丈夫抱歉地摇摇头,示意他们坐下。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文经理问她丈夫。
“昨天她还好好的,晚上下班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别说我!我不爱听!”小孙凶悍地吼道。“你带她去医院了吗”文经理没理睬她,继续问她丈夫。
“去了,医院给她打了点安定剂,好了一些。今天早上,又犯病了。
每次犯病大约半个小时就好,问她刚才的情形,她一点都不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小孙龇牙咧嘴地说。
文经理偶尔看了看小孙,发现她正盯着自己。他觉得,她的眼睛后面 还有一双眼睛,那双深藏的眼睛杀气腾腾。他的心抖了一下。
小孙突然嘻嘻地笑起来,她说话了:“我姓袁。” 文经理和她丈夫愣愣地看着她。
“你叫袁什么”文经理认真地问。
她怔了一下,似乎答不出来。但是,她马上说:“你们去看看1939年 11月3日的《沟镇民众报》,那上面就有你们要找的谜底。” 什么谜底这莫名其妙的话让文经理有点发蒙,他想起那个执着的年轻 人老子,于是给他打电话,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了他,想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1939年11月3日 这又让老子想起了24排4号下面的那行字。都是1939年,怎么这样巧 他震惊了。
老子对文经理说:“我去图书馆查一查。” “好吧。有什么情况,你立即给我打电话。” 老子直接来到了图书馆。
他翻找了好久,终于把那张旧报纸找到了。
1939年11月3日的《沟镇民众报》上有这样一则新闻:
一个叫薛保山的银行职员,他刚刚交了一个女友袁某,她是一家洋人 诊所的护士,两个人很合得来。今年4月17号,薛保山买了两张电影票约袁某去看电影,到了开演时 间却突然来了一个急诊病人,袁某就没有去。
那男人怎么等都不见袁某来,很生气,临时找来了另一个女人跟他一 起看电影了。
这个女人是唱评剧的戏子,一直暗暗喜欢薛保山。这一场电影成了他 跟她关系的一个重大转折,薛保山竟然干脆甩了袁某,跟这个戏子好上了。半年 后,他和戏子举行了婚礼。
那个袁某又悔又气,在他们结婚的那个日子,她跳河自杀了。
有一天夜里,那个戏子突然惊醒,惶惶不安地对丈夫说,她做了一个 梦,梦见那个袁某回来了,她七窍流血,追着她大叫:“你还我的票!你还我的 票!……” 从此,袁某就跟这个戏子形影不离了,日日夜夜在她身后大叫“你还 我的票”——戏子疯了。
老子吓傻了。
那上面有那个袁某的照片,印得很粗糙。老子竟然觉得她有点面熟, 很像梦中坐在他身边看电影的女人。
难道那个戏子坐的正巧就是24排4号这个位置 难道一切都是那个袁某的阴魂在作怪 她仇恨所有坐在这个座位上的女人 老子感到这事情真的很恐怖。
四、又一个不幸的女子 小孙的病好了,她继续来上班。
大家发现她的心理好像受了重创,变得沉默寡言,很少说笑。上班匆 匆地来,来了就低头工作,工作完了就匆匆地走。她遵照文经理的嘱咐,再没有卖过那个可怕座位的票。
可是,过了不久,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有一个女子去看电影,再 没有出来。
她的身上已经有了5个月的身孕。
那天看电影的人不多,因此多数座位都空着,大家猜测那个女子一定 是无意中坐在了24排4号座位上,才遭到了厄运。
出事的第二天上午,警方又来调查,剧院的员工一个个被询问。这一 次,他们同样没有调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第二天一早,小孙来文经理家找他,双眼充满了惊恐。
“找我啥事儿啊,说吧。”文经理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他觉得,她的 心里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文经理看见她的眼泪流出来。
小孙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文经理,其实我没有任何东西附身……” “那你为什么又哭又闹” “都是张大爷让我这样干的!” “张大爷他为什么让你这样干” 除了周末中午有加场,平时,红都剧院只有晚上放电影(或演出)。因 此,售票员小孙平时一般提前两个小时来售票。
红都剧院所在的长安道那天晚上停电,文经理早就接到了电业局方面 的通知。下午,他就让张大爷在剧院的大门口贴出了通告,今晚不上映电影。
他知道小孙今天要上班,给她打过电话,让她明天再来。可是,她当 时不在家。他就打通了她丈夫的手机。可是,她丈夫在外面有应酬,忘了告诉小 孙。
正是因为这一连串的偶然,使得小孙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她看见昏暗的暮色中,张大爷蹒跚地走近剧院,用钥匙打开门,一闪 身就进去了,然后,那扇门就关上了。
停电了,剧院里黑糊糊什么都看不见,他进去干什么 她没有声张,从抽屉里摸出手电筒,轻轻走出去。
她走进剧院,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
“张大爷!” 她叫了一声。
剧院里有回声,她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又反弹回来,很恐怖。
没有人答应。
她把手电筒打开,一束惨白的光柱射出去,慢慢地移动…… 如果是一盏灯,那么剧院里的情景都会显露在她的视野中,她在刹那 间就能够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险情。可是,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一个座位那么大 的面积,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这让她更加害怕。
那个圆圆的光柱缓缓移动。
一个个椅子空着。
舞台空着。
过道空着…… “张大爷!”她又颤颤地喊。
还是没有人答应。她明明看见他走进来了,他能到哪里去呢 难道他藏在了哪个座位的下面了 她蓦地感到了危险!她后悔不该走到剧院的最深处来,现在,她想回到入口,中间的路途 变得十分遥远,很难跨越了。
她要走过那狭窄的过道,而两边的空椅子下都黑糊糊的,哪一排都可 能突然伸出一只枯槁的手! “张大爷!”她的声音里都透着哭腔了。
她多希望张大爷此时一下打开剧院里的灯,笑哈哈地出现,说:“小 孙,我逗你玩呢!” 可是,剧院里一片死寂。
她猛地朝外面跑去…… 从银幕到入口,那一段过道不过几十米,但是她却觉得她跑了很久很 久。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头,看见张大爷正在她身后站着,他的脸似乎不像平时那样 和善。
小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今天怎么来了”张大爷盯着她问。
小孙快要吓死了:“我,我不知道今天停电……” “就是那天晚上,他让我装疯卖傻,说自己姓袁,还要我告诉你们去 找1939年11月3号的报纸。如果我不这样做,他就杀了我。” “他为什么这样干呢” “不知道。我有一个直觉,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而这些失踪案跟他 绝对有关。我怕他,我觉得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做,他一定会害死我……” “你今天怎么想说出真相了呢”“又一个女人失踪了,而且她还怀着孩子,都是女人,我很同情她。
如果我不把真相说出来,不知道还有多少女人倒霉呢。” 文经理想了想,说:“咱们立即到公安局去。” 专案组的几个人听了小孙的讲述,简单研究了一下,决定立即传唤这 个姓张的看门人。
他叫张四涪。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讯问室的冷板凳上,神态木然。他身上的衣服都是 旧的,却十分洁净,衬衣领子露出一圈来,雪白雪白。
在讯问中,他的态度似乎还很配合。
“你为什么让孙丽装疯卖傻” “我没有让她装疯卖傻。” “你没有威胁过她” “我没有威胁过她。” “那天晚上在剧院里,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让她保重身体。” 怎么问,他都是这些话。
专案组的警察有点没辙了。
“有那么多人在红都剧院失踪,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警察跟他玩起心 理战。他们严密地观察他的表情。
“不知道。” “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跟袁某有关系吗”警察突然问。
“袁某哪个袁某” “解放前自杀的那个女人。” “死了的人怎么能作案呢我不信。”他说着,脸上流露出嘲笑的意味。
警察有点泄气。
由于证据不足,第二天早上,警方把张四涪放回了家。
老子躺在床上,久久端详着床头摆放的香瓶的照片,心情极其难过。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人间一片飘摇。
他一直坚信他的香瓶还活着,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她会突然出现 在他的面前,像平时那样,调皮地吓他一跳。
可是,这个夜晚,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他的香瓶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
大风似乎正在向他传递这个不祥的消息…… 他猛地爬起身,朝外面走去。他觉得好像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正在急切 地呼唤他。
这天晚上,另外一个女人到派出所报了案。
她就是那失踪了的怀孕女人。
她回来了! 五、地下 那个女人正在看电影,突然,脚下敞开了一个方形的洞口,伸出来一 双苍白的手! 那双好像来自地狱的手,准确地抓住她的双脚,猛地把她拽了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已经掉进了另一个世界。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求上帝保佑她的孩子千万别出事。
头上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合上了。
她陡然感到了恐惧和绝望。
上下两个世界隔绝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更不知道应该怎么上去。况且,她能 够感觉到她是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地方,那个美好的人间高高在上,她很难返回去 了。
四周黑糊糊的,像坟墓,死气沉沉。她闻到一股地窖的霉味,还有一 股尸体的臭味。她甚至怀疑自己是死了。谁说死就是这种感觉谁说死不是这种感 觉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对四周的面积、地形、陈设等等也 毫无所知。但是,她能感觉到前面有一个人,他离她很近很近,她几乎都听到了 他的喘息声。
“你是谁”她惊恐地问。
那个人不说话,猛然伸过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她顿时就窒息了。
那一瞬间,她感到这个人就是索她命的。他没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 甚至一句话都不想说,直接就来掐她的脖子,而且掐得是那样果断、准确、有力, 就是想把她置于死地…… 她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点点苏醒过来。
她看到有了一点亮光,是一根蜡烛在闪闪跳跳。
一个人站在蜡烛旁,低声嘀咕着什么。那是一张苍老的脸。
她的头皮一下就炸了。他是谁 他在说什么 她一动不敢动,只是眼睛转了转,她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好像 有很多椅子。接着,那个人一口吹灭了蜡烛,慢腾腾向她走过来。
那脚步声很沉重,一下下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没想到,他准确地从她的身上迈了过去,到了她的身后,好像爬上了 一个梯子,那攀登的声音越来越高,终于他好像打开了一个盖子,一缕微弱的光 流淌下来,接着,那盖子又关上了,她又陷入黑暗中。
他走了。四周一片死寂。
她还是不敢动。
一直过了很久,她确定他肯定不在了,这才一点点爬起来。
她感到 身体极其虚弱,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她肚子的孩子给了她一种神奇的力量, 驱使她要活着爬出去!她挣扎着伸手摸索,竟然摸到了那个梯子,她哆哆嗦嗦地 朝上爬去。
她坚信,这个梯子能够把她送回人间,她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之光。
她又朝上爬了几步,感到体力严重透支,在黑暗中,她不知道那梯子 还有多长,再次聚集力气,朝上爬…… 又爬了几步,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停下来,几乎要放弃了,意志 一松软,身子就朝下滑去。她赶紧抓紧了梯子。
这时候,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踢了她一下,是很弱的踢。她的身上骤 然又有了力气!…… 当她终于钻出那个黑暗的世界,红都剧院的电影已经散场。剧院里的 灯都关了。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入口的大门前,发现门已经锁上,她一边用拳头擂门一边大喊起来:“救命啊!救命!” 外面有开锁的声音。
一个人打开门,惊讶地看着她。
这张苍老的脸,已经深深地刻进她的脑海里——他就是那个要害死他 的人! 她呆如木桩。
他似乎不明白:你怎么活了你怎么出来了 不过,他仅仅是怔忡了一下,立即反身把门关上,朝她扑过来。
“救命啊!”她又一次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那个人死命把她按倒在地,慌乱地用那双苍白的手再次卡住她的脖子。
这一次,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听见他的嘴里发出野兽一般 的怪叫。
她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要完蛋了。
就在这时候,剧院的门被人撞开,老子冲了进来,他上前抱住凶手, 猛地把他摔倒在地,然后,他拉起这个怀孕的女人,快步朝外面跑去…… 老子最近一直在红都剧院附近转悠,他想伺机捉住张四涪的尾巴。
六、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个建于1939年的红都剧院,地下还有一个“剧院”。
这个“剧院”跟地上的剧院面积一样大,座位一样多,好像一个克隆品。
这个地下“剧院”和地上的剧院相隔三米厚的土层。
这个地下“剧院”没有光明。
张四涪的父亲快60岁的时候,比他小30岁的太太为他生下了这个豁唇的孩子,可是,接着那个短命的女人就死了。
他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于是,对这个孩子以后的生活充满了 担忧。他家祖祖辈辈吃皇家俸禄,吃民膏民脂。到了他这辈子,彻底跟官场告别。
他担心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孤苦伶仃,他想至少要给他留下一个保命 的东西。
正巧他的一个朋友请他建造这个剧院,他就跟那个朋友商量,在剧院 下面建造了一个格局相同的地下室,留给他的孩子,作为永久的遗产。
那个朋友答应了。
作为交换条件。他没有收那个朋友一分钱建筑费。
他希望他的孩子长大之后能经营这个地下剧院,那样的话,不管怎样 改朝换代,不管时局怎样动荡不安,不管世道怎样变化无常,不管他的孩子怎样 不争气,他给他留下这样一个大房子,他至少不至于被饿死冻死,他至少还有一 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而且,这个地下室还有隐蔽性,如果不想公开,就可以封闭起来,任 何人都发现不了。
果然,解放的时候,地上的红都剧院被充公了,可是,这个地下剧院 却依然属于张四涪。
当得知红都剧院要被接管的时候,张四涪在地上和地下之间制造了一 个通道,入口就在24排4号座位的下面,做得十分精密,合上之后,很难发现破 绽。
所有剧院里的光线都不是十分明亮,根本不会有人专门拿着手电筒, 趴在座位下,寻找那发丝一样的缝隙。
张四涪在人间是个清洁工。
当没有人的时候,他像幽灵一样爬到地下,就成了那个“地下剧院” 的经理。那没有光明的剧院是他的世界。他就像是红都剧院的一只老鼠。他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即使是摸黑 都来去自如。那下面多恐怖啊。
漆黑中,每个座位上都摆着灵位! 地上剧院的座位上坐满了活人,地下剧院的座位上却坐满了死人! 那都是张四涪列祖列宗的灵牌,每个灵牌旁都摆着他们配偶的灵牌, 他们都是妻妾成群。
一代代排下来,一直到张四涪的父亲,他和三个老婆的灵 牌摆在一起。
那密密麻麻的灵位都快摆满了。
最后,坐着三个女人的尸体,正是那三个失踪的可怜女人。
张四涪把她们当成他的女人。
那个怀孕女人报案之后,警方迅速把这个地下剧院挖掘开了。
这个地下世界终于敞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张四涪死了,自杀。
他端坐在最后一排,和那三个女人的尸体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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