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着雨,一串接一串的雨珠似乎也割不断与亲人的分离,山川静默 在雨的笼罩中,天地同在哭泣。我的心如铅块一般沉重,撑着黑布伞,随着送葬 的长长的队伍前进着,到达山顶的时候,一抔黄土绝情地掩埋了她的身躯。蓦地, 一地的白绫,满地的忧伤在我的泪眼中恍惚着,哀痛的哭呺在山谷间回荡着,自 己好象没有了灵魂的依附,在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因为家里比较拮据,父亲在外地工作,所以我出生在外婆家土制的老屋里。
父亲年幼时就丧失了双亲,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自我能开口叫人的 时候,外婆就成为了奶奶。我从来都没有亲口叫过她一声“外婆”,不知道在天堂 里的外婆,是否也有一些遗憾? 从我记事起,外婆就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额头 深壑般的皱纹总是不停地增多,青丝在慢慢变白,瘦弱的身材越来越矮小,一双 枯褐色的松树皮的手越来越蜷缩。幼年时,我曾经望着外婆苍老的脸,突起的颧 骨,呆呆地想:外婆年青时是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呢?因为我的母亲,我的舅舅, 姨妈都长得不错。
外婆已经90岁了,听母亲说,外婆出生于民国时期,8岁就来到我外公家 了。到现在为止,外婆在这个湾里已经生活了整整八十三年,八十三年的日子里, 发生了多少事呀,家事,国事,带给外婆又有多少感慨呢?据外婆讲,她一共生 育了十多个子女,只有八个成人,我母亲是老七。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大家子热 热闹闹的,外婆总是眯着眼笑着,不停地抚摸着我们这些小孩子的手,偶尔我也 会看到外婆偷偷地抹眼泪,她告诉我是想起了过早离世的子女。当我做了母亲时, 照管孩子觉得非常繁琐,我的外婆总是用一脸的慈爱告诉我育人的老经验,我曾 经暗地里想:在那个旧社会,在解放之初一穷二白的日子里,外婆怎会有如此能 耐喂养这么多的子女? 我很多的童年记忆都与外婆的家有关。记得小时候,我、弟弟、还有表姐、 表弟等都住在外婆的小屋里。破旧的老房子,住着一大堆人。每到夏天的黄昏, 外婆会用她麻利的小手为我们从池塘里提来一桶桶水,为我们这些表姐妹一个接 一个地洗澡,洗完后,就把我们塞在蚊帐里,夏夜有些燥热,外婆总是用棕叶做 成的蒲扇为我们扇风,我不知道那把扇子摇了多少下才让我们渐渐进入梦乡。冬夜,当我们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不是发现外婆戴着老花镜慢慢地穿着针为我们 缝补棉衣,就是为我们掖紧印花的蓝被子。我不知道,在我们的父辈都要为生活 而奔波无暇顾及我们的时候,我的外婆她又是怎样将我们从幼年拉扯到童年的。
要知道,我们表兄弟姐妹一起有二十多人。我没有见过外公,他离开人世有三四 十年了。在我的记忆里,外婆总是一个人,砍柴、种菜、提水、晒谷子,孤孤单 单的。每次我望着她矮小的背影的时候,我生怕她被风给吹走。后来,我们大了, 上学了,外婆又去照管我表哥他们的孩子了! 外婆生于腊月时候,她的闺名为雪梅。极少有人知道。虽然外婆出身于贫 寒家庭,但她小时候也上过一点学,跟着别人也学会了好多字。我记得她七十多 岁的时候,有时戴着老花镜拿着报纸或一些小纸片,琢磨着上面的字念什么来着, 甚至还会来问我们,喃喃地说着“会念字真好”;
她老了的时候,总有点迷信,每 到月初或月半,外婆总要去拜一拜庙,为一大家族的子孙祈福,也有时候,会在 各个子女的门上用粉笔歪歪斜斜地写上几个字:如来、观音等,好象写上了,一 家人就会平平安安的,虽然我们这些晚辈知道这是迷信,但看到她那副虔诚的样 子,谁也不忍心去捣乱她的梦。
我父亲去世得早,那时她住在我家,陪伴着我的母亲。我黄昏时回家,总 看到她和我的母亲静坐在我家堂屋门前,呆呆地望着远方,似乎是等待我父亲的 归来。夕阳照在脸上,岁月的沧桑仿佛全印在她和母亲的脸上。只有我到家,便 和我说说话,询问我一天的景况,家里才不觉得沉闷。有时候,她记性又好,有 些唠叨,我烦躁的时候,便不理她。现在想想,竟有些对不住她。我出嫁的时候, 拜别母亲养育之恩,望着挂在神龛上父亲的相片时,我的眼泪水刷刷地落下。我 恭敬地向外婆鞠躬,外婆的眼圈也红了,她缓缓地挥手说:“好好去,一定要好 好地做人家的媳妇!”仔细想想:那都是写满爱的嘱托呀! 在她最后的岁月里,我曾经去看过她,见证了她生命的顽强,也见证了她 生命的脆弱。人如花,有花开花落的时节,在自然定理中落幕,顺其自然,从容 淡定。自古人有悲欢离合,凡人无法成全永久的相聚,许多温馨的记忆,许多美 丽的梦,会在花开花落间随一城风絮消散、走远,而满腹的思念却化作沉默,与 青山一起记住了这份二月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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