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泪湿枕巾,痛,一丝丝蔓延入心,过处拉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 猩红伤口。我,原来软弱在皮肉下,骨子里,血液中。
于是,当被迫离开老屋,住进爷爷奶奶那套五楼的套间时,我就被无情的 斩断了和土地唯一维系的纽带,根。从此,我就从此离开了土地,成了一个无根 之人。我消耗自己,供养自己,新陈代谢的缓慢,终于在体内淤积了大量的毒素, 麻痹了机体的所有神经。
于是,我成了大家眼里的乖孩子。有着温顺善良的品性,也有着尊师重道 的美德。唯一的缺点是我太安静,安静的让人害怕。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看 着永远也看不完的书,爬着永远也爬不完的乌丝阑。屋里的那一扇窗,不是用来 连接我与外面的世界,而是将外面的世界裱起来,悬挂在那面墙上,成为一幅静 止的壁画。家人只当是我性格使然,从不曾过问干涉。可是,有谁知道那是我在 艰难消化体内毒素的时刻呢?不独处,不一个人静静的流泪,看书,写文,看书, 消化它们,它们终会演变成毒斑,渐渐侵蚀我的面目,我的五脏六腑,直至回天 乏术。
心里从不曾真正的放下,对别人含笑说出自己心酸的过去,总能换得别人 的敬佩。可是,内里,一直不曾真正放下。万事都看得开的我,在这件事上,却 一直执念不愿放下。
所以,那一刻从梦里醒来,我哭的一塌糊涂,却又不敢放声嚎啕,只咬紧 嘴唇,噤声泪流。满腔的疼痛,委屈,伤害,乘着记忆的潮水,打开了我理智的 闸门。
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如泣如诉的不断重复“我想回家”四个字。母亲显然 在电话那头被吓坏了。自小到大从不曾在她面前掉过一滴眼泪的我此刻竟然哭的 如此伤心欲绝。小时候,父母吵架,我冷静旁观,不曾掉泪;
后来,在被奶奶怒骂痛哭的母亲怀里,我不曾掉泪。就是这个她引以为傲,认为坚强乐观的乖女儿, 此刻在电话那端泣不成声。她吓的不知所措,一边安慰我一边询问原因。得知是 因为后悔没有一张老房子拆迁前的照片我才难过成这样以后,母亲才舒了口气。
答应我下次会拍几张已成废墟的老房照片给我。
放下电话,却依旧觉得痛,我难过真的是因为老屋被拆吗? 过了不几天,母亲果然如约而来,传给了我几张拆迁后老屋的照片,虽然 不复旧貌,但于我,终归是个安慰。同时,她给了我一张她和父亲曾今的合影。
那一刻,我的眼眶红了。我看到了命运露出的残忍的微笑,我,斗不过宿命。我 放不下的不是老屋,而是我在老屋里封存的那一段唯一圆满幸福的童年记忆。
老房屋后,有父亲莳花的背影,屋里,有妈妈忙碌家务的身影,屋前的葡 萄架下,更有我玩耍时的的意笑声。
一直以来,老屋是我所有的力量来源。只要一闭上眼,我就在眼前还原了 老房屋里屋外的一切细节。看的见夏夜的满天繁星,看得见黑暗里,床头边电风 扇扇叶上琉璃的灯光,闻的出老房潮湿的腐植气味,也闻的见母亲使用的熟悉香 水味……所以,得知老屋被拆,于我是晴天霹雳。我童年美好回忆的唯一载体, 就这样,归于虚无,从此不见。
我明白,老屋没了,一切也该该放下了。毕竟,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就 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和这一席眼泪将一切执念冲刷干净吧。
我连上了根,找到了我除土地外的本源—我的父母。他们是我的源,我从 他们那继承了血脉,骨骼,心性。他们爱我,他们不干涉我,只静静的躺在我的 血液里,在我死的时候再死一回。
也许,毒素没有那么快能够被我分解,但找到了本源的我有了更稳定的力 量和毅力去化解它。
这需要时间,你懂,我也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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