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小团圆;
世情;
言情 1970年代,张爱玲创作《小团圆》,小说以一贯回忆的 笔调描写在传统家族长大的盛九莉的三段恋情。仍是张氏最 为熟悉的人生素材, 一勾一勒间,道尽人生的大苍凉。与 之前作品相比,《小团圆》对中国传统人情小说的体认更深。
一方面,它继承《金瓶梅》、《醒世姻缘传》的传统,着意 描写 "日常生活的况味",揭示世俗悲欢,暴露人性的软弱、 自私与卑劣。另一方面,它又借鉴才子佳人模式,企图借" 言情"拯救"世情"。但言情最后却被荒凉的世情侵蚀、破坏, 越发显出世情的虚无。
一 人情小说"极摹人情世态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其 特点是通过描写琐细生活,尤其是婚姻家庭的琐事纠葛来反 映世态人情。前人评《金瓶梅》,谓其"乃隐大段精彩于琐 碎之中"[4-p1],"琐碎中有无烟波"[5-p224]对于人情小说的这一特点,张爱玲有深刻的体认。《小团圆》着意描写 " 日常生活的况味",揭示世俗悲欢,暴露人性的软弱、自私 与卑劣。
《小团圆》不厌其烦地描述"熟悉琐事",诸如吃饭、读 书看报、衣着打扮、谋生还钱等等,尤其是浓墨重彩地渲染 主人公盛九莉对于金钱的态度。小时候,父亲让九莉在金黄 色的小饼与雪亮的新洋钱之间选择,她明白"大小与贵贱没 关係,可爱也不能作準。思想像个大石轮一样推不动。苦思 了半天说:"要洋钱"";
在香港读书期间,二婶(母亲)蕊 秋为她花了八百块港币。她始终念念不忘,不止一次跟姑母 楚娣说 "二婶的钱我无论如何一定要还的";
与邵之雍恋爱 后,邵给她钱"她拿著钱总很僵";
邵之雍逃亡时"她想问他 可需要钱,但是没说。船一通她母亲就要回来了,要还钱"。
她想出国留学,又担心自费出国钱不够。
张爱玲看似漫不经心地谈论金钱,实则是感受"通常人 生的回声"。九莉成长于一个复杂的大家庭,她被过继给伯 父,称自己的父亲、母亲为二叔,二婶。二叔是一个没落的 贵族少爷,在官场上失意,整天耽于酒色;
二婶一生追求独 立,周游世界。在成长的道路上,九莉没有被关爱被呵护的 感觉,因而也就没有存在感与归属感。从这个意义上说,她 是一个被抛弃的人,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种"孤儿"意识 使得九莉小小年纪就意识到钱的重要性,并且为之锱铢必较。
《小团圆》的开头:"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 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 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
将大考比作战争,是一种 升格,意在渲染九莉的焦虑恐慌和惶惶不安。张爱玲一开始 就将主人公置于恐怖的人生体验之中,让人初读就如坠梦魇。
这在全书的结尾又重复出现了一次,构成人生的复调。以焦 虑恐慌开始,又以焦虑恐慌终结,其间经过了人生的万转千 回。九莉于乱世之中遭遇了背叛,离婚、堕胎、丧夫、背井 离乡、母亲亡故,到最后只剩下孤绝的个体。对九莉来说, 快乐欢娱是片刻的,挫败和虚无是长久的。《小团圆》世界 是一片荒凉的没有意义维系的世界。这也是《金瓶梅》等世 情最为浓厚的小说的终点。但张爱玲并没有止于此,她与曹 雪芹一样,都希图前进一步,借"言情"来抵制虚无,虽然由 此招致了更大的幻灭。
二 人情小说的另一大分支是才子佳人小说。才子佳人故事 原型最早可以追朔到《诗经·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就小说而言,班固《汉武帝故事》中 "金屋藏娇"和"神君" 的故事,可以说是最早出现的才子佳人小说。到了唐人所作 的"传奇",才子佳人的情节模式才趋于完善。明末清初时期, 反宋明理学思潮高涨,思想激进的文人敢于冲破传统,大量 创作以爱情、婚姻为主题的才子佳人小说,才子佳人小说兴 盛起来。才子佳人小说在发展中逐渐形成了固定的模式和特 定的内涵。才子多是贫寒的读书人,才、貌、德、情兼备;
佳人多是宦家千金,聪明灵慧、高贵文雅。才子与佳人因才 貌而一见倾心,私定终身。小人拨乱其间,佳人逼嫁,才子 遇难。但才子与佳人忠贞如一,最后才子高中状元,夫妻团 圆。后人把这种模式概括为"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 状元,金榜题名大团圆"。
之雍也爱九莉,虽然这种爱掺杂了太多世俗的东西。为 了九莉与妻子离婚。后买来婚书,才子与佳人"签定终身, 结为夫妇。"至此《小团圆》基本上完成了才子佳人模式。
一见钟情----小人破坏(邵之雍的已婚身份可看作是小人破 坏的一种变型)----结为夫妇。
才子与佳人分道扬镳,这又对大团圆言情模式构成了残 酷而尖锐的反讽。九莉越是痴情,就越是衬托之雍无情。之 雍越是无情,就越是衬托九莉痴情的虚无。言情幻灭,最终 被世情吞噬。再加上书中乱伦、通奸、背叛、性交易、下贱 难堪的屈服,正在沉没的旧家庭,恋父-审父-寻父的错综情 感,充满竞争的母女关系等情节描写,反讽意味更为浓重。
换句话说,张爱玲是以才子佳人的团圆模式为壳,来表达更 为深广的人生思考:九莉与邵之雍的情爱不过是精神麻醉剂, 并不能持久,结局只能是幽暗幻灭。所以,企图给无"情"的 世界"补情",企图借"言情"拯救"世情",只能是一种徒劳的 努力。这既是张爱玲自己的人生体验,同时也是张爱玲学习《红楼梦》等传统世情言情小说最深刻的体会。
诗人杨炼说,传统"是一条河,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
它溶解在我们的血液中、细胞中和心灵的每一次颤动中,无 形,然而有力!" [7]这种无形而有力的传统,构成了一种 稳态的因循力,无论作家处于什么样的历史洪流中,其作品 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着传统血脉的流贯。反映在情节设置方 面,就是民族传统的审美意向、审美旨趣的重构与再现。《小 团圆》对古典小说的艺术传承,既是这种稳态因循力的结果, 同时也是张爱玲的自觉追求,是她对中国人的生存样态及其 情感行为方式的深刻洞察与体认。也正是在这点上,显示出 张爱玲民族化的追求与努力。
参考文献:
[1] 张爱玲.红楼梦魇·自序[A].张爱玲文集增补卷[M]. 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 [2] 张爱玲.忆胡适之[A].张爱玲散文全编[M].杭州:
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 [3] 《传奇》再版题记。
[4]张竹坡.第一奇书凡例[A].侯中义、王汝梅.金瓶 梅资料汇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5] 袁中道.游居柿录[A].侯中义、王汝梅编.金瓶梅 资料汇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 [6]罗强烈:《圆形意识: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一个主 题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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