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人在童年中自由徜徉;
长大后,人也常喜欢 在童年里畅想;
老的时候,人更是喜欢将童年翻出来,在冬 日暖阳下晾晒。所以,肖伯纳说:“童年时代是生命在不断 再生过程中的一个阶段,人类就是在这种不断的再生过程中 永远生存下去的。” 读《冬阳·童年·骆驼队》,我的心就是被“童年”这 个词一直牢牢拴住的。其实,每一个人有关童年的回忆,一 定逃不脱某一种或几种特定的情景,而每一次对童年的回忆, 一定会从这儿出发,然后一直绵延出更多更丰富的回想和联 想。
我想,林海音的童年情结、故乡情结大致也如此吧。林 海音从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末,主要生活在北京,差不多 有30年,从童年到青年,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啊!而在老 北京度过的童年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缠绵。所以,她 说:“我漫写北平,是为了我多么想念她,写一写我对那地 方的情感,情感发泄在格子上,苦思的心情就会好些。”(《陈 谷子·烂芝麻》)而《城南旧事》就是通过一个小姑娘的眼 睛,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老北京的风土人情。
然而,我们是教师,是语文教师,我们不能做“常人”, 我们得发现文字中那种“微妙的形式”(宗白华《常人欣赏 文艺的形式》),然后让学生也对这种形式有所领悟。细读题目 《冬阳·童年·骆驼队》,这个题目,曾让我的目光长 时间驻留。
一是因其少见的形式,三个词,加两个间隔号,读来像 音乐般,具有节奏美。
二是因为三个词语的顺序,我尝试将它们换一换:童年 ·冬阳·骆驼队、骆驼队·冬阳·童年、冬阳·骆驼队·童 年,没有哪一个比原来的题目更合适——冬阳必须在前边, 童年必须在中间。
三是因间隔号里的空白,着实让我浮想联翩:暖暖的冬 阳,带着老北京独有的气味,融融地,在闹市、在胡同、在 四合院、在每个角落缠绵。清亮的驼铃声悠悠传来,一个小 姑娘立刻从屋里飞奔出来,在巷口翘首张望。过了一会儿, 走来一队骆驼,那般高大,那般丑陋,又那般傲慢。小姑娘 目不转睛地望着,多么新鲜的庞然大物啊…… 究竟这三个词语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以哪一个为 主?于是,我用了一个笨的办法——统计词语的出现频率。
我数了数,全文中,“冬阳”一词出现两次,另加一次“太 阳特别暖和”;
“童年”一词也出现两次;
“骆驼”一词出 现频率最高,明写的就有19处,还有表示骆驼的“它们”8 处,几乎遍布全文所有段落。于是,我对题目或者说是主旨 有了这样的认识:英子的童年回忆,是从“骆驼”发轫的, “骆驼”就是她回忆的源头。从“骆驼”出发,她对老北京的景色和人物的回忆,如同电影画面绵延不绝;
从“骆驼” 出发,她对故乡的怀念、对童年的追忆,如同一溪活水自由 流淌。而这些回忆,都笼罩在暖暖的冬阳下,于是,回忆就 带上了一种特有的色调、特有的温度、特有的气息、特有的 情味。
由此,我想,实际上每一个人的童年回忆都是有源头的, 正如我的童年回忆是从放牛归来奔跑在田间道上开始的。这 种源头对正处于儿童时期的学生来说,并非一种自觉。他们 并不知道,他们正在经历的某件事会成为将来回忆的源头。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让学生对自己已经逝去的童年进行追忆, 让他们找找类似这样的源头?我们是否可以通过这个文本, 教会学生翻检自己的生活,用笔、也用心将这些情景作为一 种宝贵的回忆资源珍藏?我们是否可以放手让学生在对这 个题目本身进行一些多元的理解和感悟,甚至联系自己的童 年,也来给自己的童年回忆取一个题目?那也许是个有情有 趣的事儿。
细读课文 骆驼队来了,停在我家门前。
骆驼队来了,回忆开始了,如同电影的序幕。
它们排列成一长串,沉默地站着,等候人们的安排。天 气又干又冷。拉骆驼的摘下了他的毡帽,头上(秃瓢儿)冒 着热气,是一股白色的烟,融入干冷的空(大)气中。(括 号中为原文,下同)教材改编时将原文的“秃瓢儿”改成了“头上”,大概 是基于学生理解难度的考虑,不过,这么一改,老北京的味 儿就淡了。另外,《城南旧事》塑造的英子是个懂事的女孩 形象,同时,她又稍有些可爱的调皮和倔强,也许在她的眼 里,“秃瓢儿”才好玩儿呢,这无关乎礼貌。
爸爸在和他讲价钱。双峰的驼背上,每匹都驮着两麻袋 煤。(我在想,麻袋里面是“南山高末”呢?还是“乌金墨 玉”呢?我常常看见顺城街煤栈的白墙上,写着这样几个大 黑字。但是)拉骆驼的说,他们从门头沟来,他们和骆驼, 是一步一步走来的。
这个自然段,编者进行了大的改动,大概也是担心学生 不理解“南山高末”和“乌金墨玉”吧。我以为,这是编者 多虑了。首先,这两个词极为生动和形象,五年级的学生若 读着这两个词,必然发问,必然会有自己的猜想,相信能心 领神会的学生不在少数。而且,后边说小英子在白墙上看到 的,是否也可对学生进行渗透一生活中处处有这样有趣的汉 语:这两个词是煤商招揽生意的广告语,比现如今许多的电 视广告更有品位。
(另外一个拉骆驼的,在招呼骆驼们吃草料。它们把前 脚一屈,屁股—撅,就跪了下来。) 这是原文中的一段,教材编者干脆略去了。虽然去掉后, 前后依然连贯,可是,削弱了骆驼在小英子心里的有趣、重 要。“前脚一屈,屁股一撅”,多么简洁,多么准确,多么生动!换了我们,还真不知怎样写骆驼跪下去的呢!教学时, 应该让学生读到这样的文字。
爸爸和他讲好价钱了。人在卸煤,骆驼在吃草。我站在 骆驼的面前,看它们咀嚼的样子:那样丑的脸,那样长的牙, 那样安静的态度。它们咀嚼的时候,上牙和下牙交错地磨来 磨去,大鼻孔里冒着热气,白沫子沾在胡须上。我看呆了, 自己的牙齿也动起来。
学生心中自然也有喜爱的动物,能否让学生模仿着写一 写?写一写动物吃东西时的样子,相信这样的训练是学生乐 于接受并且会练有所得。即使是学困生,也应该可以悟到一 些观察和写作的窍门。
老师教给我,要学骆驼,沉得住气(的动物)。看它从 不着急,慢慢地走,总会到的;
慢慢地嚼,总会吃饱的。(看 它从不着急,慢慢地走,慢慢地嚼,总会走到的,总会吃饱 的。也许它天生是该慢慢的,偶然躲避车子跑两步,姿势很 难看。)骆驼队伍过来时,你会知道,打头儿的那一匹,长 脖子底下总会系着一个铃铛,走起来,铛、铛、铛地响。
小英子对骆驼的关注没有停止于它咀嚼草料的有趣模 样,她想起了老师说过的话。编者对于“从不着急,慢慢地 走,慢慢地嚼,总会走到的,总会吃饱的”的改动,是基于 写作的考虑,引导学生进行比照,一定能发现条理的微妙变 化。
但将两段合为一段,似乎不太合理。原文上一段是写老师的教导,另一段才开始写铃铛——为后边小英子发问作铺 垫。
“为什么要系一个铃铛?”我不懂的事就要问一问。
童年就是这样,事事好奇!电影中小英子像这样的提问 很多。这才是真童年。
爸爸告诉我,骆驼很怕狼,戴上了铃铛,狼听见铃铛的 声音,就不敢侵犯了。(爸爸告诉我,骆驼很怕狼,因为狼 会咬它们,所以人类给它们带上了铃铛,狼听见铃铛的声音, 知道那是有人类在保护着,就不敢侵犯了。) 改动之后的课文比原文更简练、干净。
小英子的爸爸是个和蔼的人,对女儿的发问总是觉得有 意思,而且会详细地给女儿解答。这其实是童年幸福的一种。
想想我们,是否会对孩子、对学生的问题都这么认真地对待 呢?那可是孩子将来回忆的一部分啊! 我的幼稚心灵中却充满了和大人不同的想法,我对爸爸 说:“不是的,爸!它们软软的脚掌走在软软的沙漠上,没 有一点点声音,您不是说,它们走上三天三夜都不喝一口水, 只是不声不响地咀嚼着从胃里倒出来的食物吗?一定是拉 骆驼的人们,耐不住那长途寂寞的旅程,才给骆驼带上了铃 铛,增加一些行路的情趣。” 爸爸想了想,笑笑说:“也许,你的想法更美些。” 一个稚气十足而又极具诗情的可爱的女孩,一个可以尽 情想象、尽情表白的童年!在小英子的心里,真的藏着无穷无尽的天真想象。正如爸爸后边的回答,我们成人的思维往 往显得庸俗而局促。
从小英子的话里,我们还可以推想,爱想爱问的她,以 前已经对骆驼有过许多的思考和提问了——她一直是那么 喜爱骆驼!之所以说骆驼是她回忆的源头,从这里便可以看 出些端倪。
冬天快过完了,春天就要来了,太阳特别暖和,暖得让 人想把棉袄脱下来。可不是吗?骆驼也脱掉它的旧驼绒袍子 啦!它的毛皮一大块一大块地从身上掉下来,垂在肚皮底下。
我真想拿把剪刀替它们剪一剪,因为太不整齐了。拉骆驼的 人也一样,他们身上那件反穿大羊皮,也都脱下来了,搭在 骆驼背的小峰上。麻袋空了,(“乌金墨玉”都卖了,)铃 铛在轻松的步伐里响得更清脆。
冬天快要过去,春天即将来临。这是文章中第一次明写 时间。这里有一种惋惜吗?春天即将来临,意味着骆驼来的 次数会渐渐变少。春天即将来临,小英子也就要长大一岁。
这是在为下文作铺垫。
太阳的暖,这是第一次提到,那暖暖的阳光应该可以带 给人愉快的心情。于是,小英子继续饶有兴致地观察她喜爱 的骆驼,也饶有兴致地看那些“秃瓢儿”脱去毛皮大衣。当 然,产生剪骆驼的旧驼绒袍子的奇怪想法,则只有小英子这 样稚气十足、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才能想出来。她一定想象着 剪旧驼绒袍子的有趣情景,也一定想到了剪去后的骆驼是啥模样。与前文的学骆驼咀嚼如出一辙,这就是真童年。这样 奇妙的想法一旦产生,就成为小英子一生的念想,多么温馨、 多么难忘的念想。
夏天来了,再不见骆驼的影子,我又问妈妈:“夏天它 们到哪里去?” “谁?” “骆驼呀!” 妈妈回答不上来了,她说:“总是问,总是问,你这孩 子!” “再不见骆驼的影子”,“影子”一词的背后,我们似 乎看到小英子多少次在老地方翘首企盼的骆驼终未出现,多 少次侧耳倾听的驼铃声终未响起——多么扫兴!于是一向 爱问的小英子又问妈妈:“夏天它们到哪里去?”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又来了,骆驼队又来了,童 年却一去不还了。冬阳底下学骆驼咀嚼的傻事,我也不会再 做了。可是,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 人物啊!我对自己说,把它们写下来吧。(让实际的童年过 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就这样,我写了一本《城南旧事》。
我默默地想,慢慢地写,又看见冬阳下的骆驼队走过来, 听见缓缓悦耳的铃声。童年重临于我的心头。
人,永远需要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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