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影像时代的“经典悲歌” 在所有的人文经典中,毋庸置疑,文学经典是核心。正 如美国学者范德勒所言,“人文学科的核心教材,不应该是 历史学家或是哲学家的文本,而应当是人类审美努力的产物 ———文学和艺术,这是因为,通常人们记住任何一种文化, 主要是通过这种文化里的文学艺术作品达成的。”[1]当前, 网络文化以其全新的传播方式对文学经典的阅读造成严重 冲击和挑战,主要表现为:其一,以图像表达意义,将传统的文本阅读转换为图像 阅读。大量由经典名著改编的影视作品充斥着人们的视觉, 不少学生以看电视、电影代替阅读经典作品。在对某省属重 点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三学生进行的古典名著阅读调查 中显示,四大古典名著皆读过的不足10%,只读过其中一部 的亦仅有35%,但看过由四大名著改编的电影与电视剧的则 在90%以上,这样的现状令人担忧。当下由名著改编的影视 作品大多对原作有所曲解,甚至是对经典的颠覆。法国小说 家乔治·杜亚美曾把电影视作“被奴役者的消遣,给那些愚 昧无知、身心交瘁、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怜虫们散心用的娱乐 ……一种既不需要全神贯注,也不要观众有多少智商的热闹 场面。”[2]以影像观赏代替经典阅读,不仅无法真正领略 文学真谛,而且视觉的冲击淡化了对文学内容的深入思考与 解读,压制了受众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一千个读者,就有 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读者有着不同的生活阅历与生命 体验,在阅读中能够对同一文学形象进行不同的再创造。而 一旦将其影像化,则所有的观众看到的皆是同一个“哈姆雷 特”。阅读《红楼梦》,“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林黛玉”, 而观看87版电视剧《红楼梦》,“林黛玉”只有一个,那就 是陈晓旭所扮演的。其虽形神毕肖,深得人心,却终究与原 著中的“林黛玉”不同。叶朗先生指出:“‘读图’一代与 人文经典的隔绝,将导致我们的民族变成一个没有深刻思想的民族,变成一个肤浅的民族,灿烂的中华文明就会中断, 那是极其危险的。”[3]电视剧《西游记》的拍摄,以喜闻 乐见的方式表现了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经过,深得观众 喜爱。然而,蕴含在原著中的对“佛性”的弘扬却无法深刻 体现。如南帆先生所言:“经典文化是创造,泡沫文化是制 造。泡沫文化定位为快乐的休闲,于是,所有的深刻——— 无论是深刻的故事、人物还是深刻的思想———都将成为画 蛇添足的赘物。”[4]“读图”使学生难以体味经典蕴含的 深层意蕴,长此以往,必然使其思考能力萎缩,审美趣味低 下。
其二,对娱乐功能的强化使影像媒介淡化经典作品中的 文化内涵,导致整个社会文化品位低俗,对学校的文学教育 造成冲击。哈罗德·布鲁姆指出,“只有审美的力量才能透 入经典,而这力量又主要是一种混合力:娴熟的形象语言、 原创性、认知能力、知识以及丰富的词汇。”[5]文学是语 言的艺术,文学经典的魅力首先表现于其不受时空限制、永 不磨灭的审美力量,而一旦转化成影视作品,则更注重画面 与情节,反而使文学作品本身通过语言营构而发散出的审美 魅力被削弱。
文学经典不仅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而且具有深邃的思 想、丰富的情感、高尚的情操等内涵。通过研读经典,学生受益的不仅是读写能力的提高,更重要的是人文素养与人生 境界的提升。正如高尔基所言:“文学的目的就是帮助人了 解他自己;
就是提高人的信心,激发他追求真理的要求;
就 是和人们中间的卑俗作斗争,并善于在人民中间找到好的东 西;
就是在人们的灵魂中唤起羞耻、愤怒和英勇,并想尽办 法使人变得高尚有力,使他们能够以神圣的美的精神鼓舞自 己的生活。”[6]这是影视媒介所无法达到的。
其三,影视作品在对文学经典改编过程中,常常在“经 济利益”指挥棒下,为了提高收视率,而迎合当下社会的价 值观,从而背弃原著精旨,给观众造成误读。电影《赤壁》 里的孙尚香,胆大心细,武艺高强,巾帼不让须眉,潜入曹 军,亲自绘制曹营地图,为蜀吴抗曹立下汗马功劳。同时她 还具有强烈的女性意识与极强的追求自由的渴望,以依附于 男人为耻,对孙权为自己与刘备结成的政治婚姻心怀不满, 却与诸葛亮产生惺惺相惜之情。这一角色的塑造显然有悖于 《三国演义》的主旨,体现出现代人的价值观与人生观。如 果只看电影而不看原著,学生会误以为三国时期的女性就是 如此。再如电视剧《水浒传》中的潘金莲美丽、温柔、勤劳, 淡化原著中对其“淫妇”形象的塑造,从而让观众对其境遇 充满同情,而非谴责与痛恨,这显然是从现代人的视角进行 地解读。二、经典阅读,高校古代文学教学的必由之路 高校古代文学教学包括古代文学史与古代文学作品选 两门课程,不同高校所用教材可能不同,但所选文本均较为 有限。以笔者所在高校为例,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只开古代 文学史这一课程,所用教材为袁行霈主编本,从大一下学期 开始,每周四节课,共开四个学期。在有限的课堂教学中, 要向学生展示数千年的文学历程,其难度可想而知。而文学 史的编撰本身即具有选择性,编者根据自己的特长、兴趣进 行取舍。如果仅仅照本宣科,传授给学生的是一些教条式的 结论,以此取代学生自觉主动地体味涵咏,那么,古代文学 教学必然无法让学生深入感受到古代文人的理想人格、让学 生在与古人心会神通中受到熏陶感染,并磨砺提升自己的品 格。因此,回归经典,才是高校古代文学教学的必由之路。
其次,经典阅读,通过对文学作品的细致分析鉴赏,使 学生对具体的文学作品由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进而由 简单的文本研究拓展至对文学现象、文学流派乃至文学精神 的感悟与把握,促进学生心智成熟与心灵成长。哈罗德·布 鲁姆称:“假如我们读经典是为了形成社会的、政治的或个 人的道德价值,那我坚信大家都会变成自私和压榨的怪物。
我认为,为了服膺意识形态而阅读根本不能算阅读,获得审 美力量能让我们知道如何对自己说话和怎样承受自己。莎士比亚或塞万提斯,荷马或但丁,乔叟或拉伯雷,阅读他们的 作品的真正作用是增进内在的自我成长。”[5]自成一体的 审美独特性与人类经验普遍性共同赋予经典作品经久不衰 的魅力。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地阅读,才能够让学生完全沉浸 在阅读的乐趣中,体验到单纯阅读的愉悦,从而在阅读中暂 时逃避一下甚嚣尘上的生活,感受到只有最优秀的作品中才 有的清朗与宁静。而学生的心灵正是在这种阅读中日渐丰盈, 从而学会明辨是非,取得进步,在与书中人物的同欢戚、共 命运中培养同理心,在享受现在的同时不忘过去的。
最后,文学经典是民族语言艺术的典范,经典阅读能够 使学生在潜移默化中感受古代汉语的凝练、精粹与传神,从 而提升自身的语言感悟能力与表达能力。笔者每年指导本科 学生毕业论文撰写,经常发现学生的语言功底太差,论文选 题陈旧、逻辑混乱、病句连篇、错字累牍,让人不忍心读, 这固然与平日缺乏写作训练有关,其根本原因则在语感太差。
而当下的高校管理制度,将“金箍”戴在教师头上,将评价 教师的权力交给学生,于是,教师为了得高分,不乏“媚” 生之举,课堂之上,笑话、故事蜂拥,一片欢乐气氛,对学 生学业应达到的要求则一降再降。加之生活于这样一个“读 图”时代,在放逐思辨的同时,学生的语言能力普遍下降。
解决这一问题的唯一途径,就是经典阅读。就目前古代文学 教学而言,大部分教师仍局限在照本宣科上,并未有意识地指导学生阅读原典。
三、探究式阅读,古代文学教学回归经典的重要策略 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指出,“在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 种根深蒂固的需要,就是希望自己是一个发现者、研究者、 探索者,而在儿童的精神世界中,这种需要特别强烈。”对 于求知欲旺盛的大学生而言,这种探索发现未知世界的渴望 尤其强烈。在激发学生阅读经典兴趣的同时,要充分利用他 们的好奇心与探索欲。因此,探究式阅读,是引导学生回归 经典的重要策略。
古代文学课程所跨越的时间段从先秦一直到近代,涉及 的经典之作浩如烟海,指导学生选择适合自己口味的作品进 行精读,是探究式阅读的重要起步。卡尔维诺结合其自身阅 读经验,在《为什么读经典》中指出要读的书有两类:一是 “读第一手文本,尽量避免二手书目、评论和其他解释。因 为任何一本讨论另一本的书,所说的都永远比不上被讨论的 书”,即要读原典,而非阐释原典的评论。二是“教材要教 你读一些经典作品,在这些作品当中,你将辨别你的经典作 品。学校有责任向你提供这些工具,使你可以作出自己的决 定;
但是,只有那些你有学校教育之后或之外选择的东西才 有价值,”[8]即要根据自己的兴趣,挑选属于自己的经典,强调阅读的个性化。本着这样两个原则,结合古代文学课程 本身,在学期初课程刚开始时,即给学生列出阅读书目,让 其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一本进行精读。如在讲授先秦文学时, 考虑到大一学生的古文解读能力尚弱,为其推荐经典的译注 本,包括杨伯峻的《论语译注》、《孟子译注》,陈鼓应《老 子今注今译》、《庄子今注今译》等。让学生结合注释与译 文来解读原文,可以参阅于丹的《论语心得》、《庄子心得》, 但绝不允许以此取代对《论语》与《庄子》原著的阅读。当 然,在经典选择的过程中,也要尊重学生不同的阅读兴趣, 在规定的书目中,让其自主选择。
在对经典精读的基础上,指导学生选择一个自己感兴趣 的问题作为切入点,通过搜集资料,进行深入探究,并将其 成果做成PPT,根据课程进度,安排其在课堂上讲解,与老 师同学交流,从而强化其阅读的兴趣与探究的信心。在得到 老师和同学的肯定与指点后,将其写成小论文,作为课程作 业。如此,既提升学生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 力,又锻炼学生逻辑思辨能力、语言表达能力,达到一举多 得的效果。在讲魏晋南北朝小说时,有同学选读干宝的《搜 神记》,兴致盎然地到讲台上与同学交流阅读心得,对书中 的人鬼恋进行深入探析,并为同学答疑,其效果远远超过教 师单纯的讲解。利用课余时间组织的读书交流会,可视为课堂教学的延 伸,也是探究式阅读的重要方式。读书交流会可围绕某部经 典进行深入探究,如围绕阅读《陶渊明集》进行的“今天为 什么要读陶渊明”交流会,学生从不同角度谈自己的阅读体 验,既表现出其自发阅读评点的灵敏与坦率,又在旁征博引 中打通古今,表现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特征,实现经典 与读者跨越时空的对话,使学生在阅读交流中培养心智、拓 展自我意识。在读书交流会中采用萨义德的“对位阅读 (contra-puntal reading)”法,也是一种有益尝试。所 谓“对位”,源于西方古典音乐“对位法(counterpoint)”, 即在复调音乐中,根据一定的规则以音对音,将不同的曲调 同时结合起来,从而使音乐在横向上保持各声部本身的独立 与相互间的对比与联系,在纵向上又能构成和谐的效果。所 谓“对位阅读”,萨义德称其为“通过现在解读过去”,“回 溯性地和多调演奏性”地展开文学阅读。“在西方古典音乐 的多声部乐曲中,各个主题互相替代,只给予某一个主题以 短暂的突出地位。在由此而产生的复调音乐中,有协奏与秩 序,有组织的相互作用。它是一种来自主题,而不是来自作 品之外的严格的旋律或形式上的原则。”[9]借鉴这一做法, 在读书交流时,从当下的热门话题入手,选择一个可以贯通 古今的主题,让学生围绕此主题谈论其经典阅读的体会。如 “愚人节里话诚信”,学生由西方传入中国的“愚人节”谈 起,联系其阅读的《论语》、《孟子》等经典,探讨古人对“诚信”的见解及其对今人的启示。这样既调动学生探究的 兴趣,又赋予经典以现代意义,从而让学生认识到在当今商 品大潮下诚信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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