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姆 [老姆姆的了事《宝玉挨打》的一处细节赏读]

老姆姆的了事《宝玉挨打》的一处细节赏读

就拿“宝玉挨打”这个情节来说，贾雨村来访时宝玉的应付 心态、金钏跳井、忠顺王府长史来访、贾环进谗言、焙茗远 离等都是偶然因素，正如吴功正先生在《红楼梦》的情节波 澜》一文中指出：“这都是偶然性的事件，但是这种偶然性 在实际上为必然性的高潮到来发挥了很大作用。” 老姆姆的出现也是一个偶然性事件，但正是这个偶然事 件使得“宝玉挨打”的可能性最终变成现实。试想，如果宝 玉碰到的是一个听力正常的婆子，那她早已听懂了宝玉的请 求，恐怕早就去面见贾母通风报信了，那么“宝玉挨打”的 情节也就不会发生了，这是其一。此时正好发生了金钏跳井 事件，老婆子也是这件事的知情者，于是，在宝玉发出求救 信号“要紧”时，老姆姆才会误听为“跳井”，这是其二。

这些偶然性事件的出现，不仅推动故事情节达到了高潮，而 且使得整个情节既符合人物的身份与性格，也符合生活情理。

2．“老姆姆”的出现体现了小说故事情节的“忙”与“闲”的辩证关系 “忙”与“闲”是中国古典小说评点中的术语，例如金 圣叹在评点《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回中评：“百忙中处处 夹店小二，真是极忙者事，极闲者笔也。”张竹坡在《金瓶 梅读法》中也曾指出，《金瓶梅》“皆于百忙中，故作消闲 之笔”。毛宗岗在评《三国演义》时说：“后来自博望烧屯 以至六出祁山，无数极忙极热文字，皆从极闲极冷中积蓄得 来。”其实，所谓“闲笔”指的是小说中的非情节性因素或 者次要情节，“忙笔”则是小说叙事的核心情节。

3．“老姆姆”的出现体现了小说故事情节的“远”与 “近”的辩证关系 小说讲究“铺垫”和“照应”，古典小说特别讲究“草 蛇灰线”。例如金圣叹在《读第五才子书渤中提出：“有草 蛇灰线法。如景阳冈勤叙许多‘哨棒’字，紫石街连写若干 ‘帘子’字等是也。骤看之，有如无物；
及至细寻，其中便 有一条线索，拽之通体皆动。”脂砚斋在评点《红楼梦>时 也多次提到“草蛇灰线”，例如“此处透出探春，正是草蛇 灰线，后方不突然”。当史湘云得到金麒麟后，脂砚斋评道：
“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 此回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其实，“草蛇灰线” 揭示的正是情节的“远”与“近”的辩证关系。

《红楼梦》中有很多相对独立却又相互交叉的故事片段， 例如宝玉挨打是一个独立的情节，而这个情节中的“金钏跳井”也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故事情节。如果单从“金钏跳井” 这个情节讲，老姆姆的出现正是整个故事情节中的一个不可 或缺的链条。“金钏跳井”事件缘由出现在第三十回《宝钗 借扇机带双敲龄官划蔷痴及局外》，当金钏被打，含羞忍辱 地离开贾府之后，金钏这条线忽然断了。过了两回，到了第 三十二回《诉肺腑心迷活宝玉含耻辱情烈死金钏》，金钏跳 井的情节才接续上了。再到第三十三回《手足耽耽小动唇舌 不肖种种大承笞挞，也就是宝玉挨打这个情节，金钏跳井事 件继续发酵，老姆姆对金钏事件的评论就是其中的一个环节。

但这件事还没有完。又过了两回，宝玉为了弥补对金钏的愧 疚，对金钏的妹妹玉钏格外殷勤，于是有了第三十五回《白 玉钏亲尝莲叶羹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事情到此，读者以为 金钏跳井事件已经完结，其实不然，又过了八回，到刘姥姥 出现，宝玉又偷跑到水仙庵祭奠金钏，“金钏跳井事件”才 算真正完结。“老姆姆出现”这个情节在另一个故事片段中 的作用，也才能真正全面地展示出来。

二、“老姆姆”与人物塑造之间的关系 从情节上讲，老姆姆出现的细节不可或缺。但仅仅从故 事情节的角度分析，就大大降低了这一细节包含的其他意蕴。

金钏跳井，生命消失，老姆姆认为“太太又赏了衣服， 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事的”！如果这是她一个人的逻辑倒 还罢了，仔细分析小说中其他人物对金钏的态度，我们就可 以发现更多的东西。当金钏跳井后，薛宝钗来劝王夫人，逻辑竟然和老姆姆一样，且看：“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 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在薛宝钗看来，生命无非是几两银子的事。如果说薛宝钗的 冷漠是阶级、社会地位使然的话，那么老姆姆的冷漠就是一 种普通人之间的冷漠关系了。鲁迅先生在《小杂感》中写道：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
对面 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
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 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 吵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冷漠，曹雪芹才深切惋惜，人类 的悲欢并不相通，鲁迅才呼唤“爱”与“立人”。从这个细 节也可以看出曹雪芹批判的深广与力度！ 三、“老姆姆”与思想主旨的关系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有关老姆姆的细节虽然 不显眼，但在宝玉挨打的整个故事情节中，甚至在整部《红 楼梦》中的作用却是不可忽视的。唯有“内引外联”，既从 “宝玉挨打”的情节人手，又将视野扩大至全书，才能把握 其要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