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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论《牡丹 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来源:国旗 时间:2019-11-19 10:12:04 点击: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论《牡丹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论《牡丹 摘 要:“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①《牡丹亭》之“情”独特缘于一梦, 并由“梦中情”发端,历经“人鬼情”,最后却又回归到“人间情”。“至情”支持并鼓 舞了他们将这番穿越生死的历程进行到底。它所表现出来的对人类执着地追求自 由、理想、幸福的讴歌,历来为人称道。作为人性中天然的美好的情愫,对“情” 的追求乃是人的正当情感。而只有认识了自我主体和生存的环境,且能为了理想 而不畏生死的考验,方能营造出 “有情”世界。

关键词:牡丹亭;

至情;

梦中情;

人鬼情;

人间情 汤显祖曾坦言:“一生‘四梦’,得意处唯在《牡丹》。”(《汤显祖传》) 而《牡丹亭》的魅力,全在一个“情”字。

作者着力展示的乃是“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②的至情。他 不但把“慕色”提到“情”的高度,更把“情”提到了能够起死回生,并以之与理学家 所维护的“理”相抗衡的地位。白先勇曾在《汤显祖与晚明文化》中就此提出自己 的看法:
“这里展示的无奈心境是很突出的,而且正是无奈,才借着文学艺术的 想象来排遣,稳定他不平静的心里状态。显祖希望借着对‘情’的描绘,创造一个 真挚的理想世界,以美好想象的升华取代人世真实的龌龊。” 以“梦中情”发端,历经“人鬼情”,最后却又回归到现实的“人间情”。作 者借对三个不同时空的“情”的描绘,来构建其“至情”大观园。

梦中情——世总为情 生活于晚明时期的汤显祖,继承泰州学派“制欲非体仁”的衣钵,又从李贽 和达观和尚处汲取思想养料,进一步丰富他青年时代孕育于“儒骨侠风”(《汤显 祖传》)思想中的“情”的观念。肯定人欲的合理要求,追求情感的自由发展,向 “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发起挑战。他的《耳伯麻姑游诗序》虽是谈论诗歌 创作问题的,却明确提出了“情”的观点,并以此为基石来阐述“至情”观:
“世总为情。情生诗歌,而行于神。天下之声音笑貌,大小生死,不外乎是。” 《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则进一步阐述:
“人生而有情。思欢怒愁,感于幽微,流乎啸歌,形诸动摇,或一往而尽,或积日而不能自休。盖自凤凰鸟兽以至巴渝走鬼,无不能舞能歌,以灵机自相转 活,而况吾人。” “情不知所起”,是从“理”的角度而言。杜丽娘的“梦中情”缘于少女天性使然 的慕恋心理。作者着力创造因家庭和社会的束缚而绝不可能接触同龄异性的窒息 环境,她情绪无从排遣,形成梦恋。杜丽娘的“至情”形象在这环境中逐步丰满。

杜丽娘生于名宦之家,生活环境却极为闭塞。严格遵循封建礼教的名臣 之父要求“女儿长向花阴课女工”、“多晓诗书”,只为“他日到人家,知书知礼, 父母光辉”。当他无意得知女儿白日睡眠,责问夫人“纵容女孩儿闲眠,是何家教”。

杜夫人是慈母,也懂得少女的情怀:“女孩儿长成,自有许多情态”、 “情思无聊, 独眠香阁”、“若早有了人家,敢没这病”,却更愿做符合礼教的贤妻良母,配合 丈夫拘束女儿身心。她嗔怪女儿“裙衩上花鸟绣双双”,责问她“因何昼寝”,奉劝 她“做些针指,或观玩书史,舒展情怀”,且偏从神灵之事来解释“凡少年女子, 最不宜艳妆戏游空冷无人之处”的原因。使女儿不能更不敢向父母吐露心事。况 且还有个腐儒约束她的行止。“论娘行,出入人观望,步起须屏障。你师父靠天 也六十来岁,从不晓得伤个春,从不曾游个花园。则要人‘收其放心’。”这环境造 就的杜丽娘是“名为国色,实守家声,嫩脸娇羞,老成尊重”。他们忽略她“二八 年华”,有着怀春少女的天然本性,内心潜藏着对礼教束缚的郁闷,对美好自由 的生活的向往。“饱读诗书”没能收心养性,反使她敏感多情。但她对这一切并无 明确意识,才会“闷无端”。这是“梦中情”必然发生的内部原因。

以《诗经》为导火线,加上游园的推波助澜,杜丽娘自导自演了“梦中 情”缘。她为《诗经》讲动情肠,“关了的雎鸠,尚然有洲渚之兴,可以人而不如 鸟乎!”为排遣这无端愁闷,后花园一游却使她痴慕想恋的情怀一发不可收拾, 竟致“慕色而亡”。游园前后的心理变化,正是杜丽娘被压抑的“情”逐步释放的过 程。同样对后花园心持向往,作者通过她和春香的情感因身份不同而表现出来的 差异来强调杜丽娘情感发展的必然性。她为游园精心准备:“扫清花径”、“云髻 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兴奋却又不安;
“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 偷人半面”,为自己的美所惊诧,陡然害羞,却又难掩喜悦之情;

“不到园林, 怎知春色如许”,对春色的怦然心动,既是园中那姹紫嫣红的春色,又是自身不 加修饰而具有的青春少女的容颜秀色。“姹紫嫣红”与“断井颓垣”的强烈反差,杜 丽娘意识到自己被父母拘禁着,青春美貌也被漠视,无人欣赏, “是花都放了, 那牡丹还早”陡增她青春蹉跎的感叹自怜。“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 是枉然”,欣赏园中美景不但不能排遣深深的郁闷,反倒是加重哀伤。杜丽娘因 游园逐渐从无端的烦闷中找到根源,空有花容月貌,却不能“早成佳配”,只是“虚 度青春”。她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怀春的少女,正渴慕着爱情。花园游春打破禁忌,开启了被礼教封闷的心灵,使她发现了自我所欠缺 的生命价值。既有所思,必有所梦。她在梦境中与意中人共成云雨之欢、“两情 和合”。“男女之间相爱结合的基础是真情、纯情、贞情,而不是其他。”③她羞 涩却又欣然地接受了柳梦梅,因唯有柳梦梅读懂了她的情思——“如花美眷,似 水流年,在幽闺自怜”。

梦醒时分,杜丽娘是“心内思想梦中之事,何曾放怀”。她并不甘心相信 这只是个梦,就算是,她也还要去“寻梦”,“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她觑着春 香不在的空闲,“悄向花园寻看”。与《惊梦》中的“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时已不 可同日而语。一方面,她是要去寻找初见时的情怀,解读梦中意境;
另一方面, 梦中“两情和合,千般爱惜,万般温存”让她刻骨铭心,她试图让旧梦再来,以便 她可以逃避现实的“不得志”。“寻梦”实际上是“梦中情”发展的必然结果。却无果 而终,这让她又生发物是人非之感。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花草尚如此, 杜丽娘情何以堪?“寻梦”不见,她的情感无从寄托,又不敢向父母吐露,只能“望 眼连天”,“伤心自怜”,“生情怅然”,“生泪暗悬”。面对贴身奴婢,她 尚不敢言 明心事。当春香无意言中她的心事——“只少个姐夫在身傍”,她被压抑的情感一 发不可收拾。先追忆梦境的美好,转又感伤无人可寄。杜丽娘乃是死于对“情” 的徒然渴望。

从《惊梦》到《闹殇》,汤显祖紧紧抓住一“梦”,分梦前、梦中、梦后, 论证了他的“世总为情”说,“情”的力量是不可抑制的;
揭露封建礼教于无声无息 中迫使一个少女因没机会抒发自我慕恋之情而陶醉于幻想之中,乃至抑郁而亡的 罪恶。

人鬼情——理无情有 汤显祖并非在强调“人生而有情”后就戛然而止。他进一步通过“人鬼 情”来谈“情”的真挚,一往而深。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自非通人,恒以理相隔耳!第云理之所必 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于理而言,人死不能复生,人鬼殊途。却竟然有人鬼之恋,乃至修成正 果,死而复生。这都是“至情”所致。虽不无宿命论的观点,作者借花神之口写柳 杜早已注定的姻缘之份,杜丽娘也非此无从获得寻找真爱的自由。但缘靠天定, 份需自修。杜丽娘的最终目的是要“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这寻找的过 程,就是自修,也就是对“理无情有”的阐述。身为鬼的她主动大胆。她勇敢迈出关键性的第一步,香魂翩然而至柳梦 梅处;
感于柳生诚心,遂道明身份。没有死而复生的决心和信心的话,当然只想 保住一时的欢愉,心中也难免会惧怕因身份暴露而失去这样的“幸福”生活;
嘱托 柳梦梅掘坟后,去而复返反复叮咛,甚至是重以跪嘱。臧懋循对这有一段评语:
“旦已落场重上,直为情致而然。”杜丽娘在“人鬼情”的发生和发展中起到了穿针 引线的作用,关键时刻的决断之举,事情才得于向前推进。她的“至情”形象也得 到进一步强化。

杜丽娘固然是“至情”的象征。但若非柳梦梅也是个“至情”种,她也是断 然无从复生的。王思任曾以“痴”来点评柳梦梅。他因梦改名,还只是执着于功名, “人鬼恋”却让他从为“砍得蟾宫桂”的书生逐步成长为“至情”种。

柳梦梅赶考求仕中途受阻,滞留期间并不留心考取功名之事,而是处处 着意于“春怀”。《拾画》中“惊春谁似我?客途中都不问其他。则这几日间春怀 郁闷,何处忘忧?”游园所见荒芜冷落使他伤心、引发“武陵源”的遐思。方是如 此丰富的情感世界,才有“拾画”的可能,于中也可见出他的“情真”。

对画仔细端详,细细品位,用心揣摩画中人的姿态、服饰、形容,连背 景也不曾错过。从“顶礼供养”到“瞻礼”,再到“顶戴”,到最后的“惊愕”,这是他 对杜丽娘的“妙赏”。他不仅爱画中人的美貌,也欣赏她的诗画书法才艺。“冯友 兰在《论风流》一文中说:“真风流底人,必须有妙赏,所谓妙赏就是对于美的 深切底感觉。”④柳梦梅在《玩真》中的言行举止就是在对心中人进行妙赏。发 现题诗,他进而要与画中人沟通,由“妙赏”步步向“痴”进发,从“心交目通”到“相 看不厌”,到“如痴如醉”,到不由自主地对画中人倾诉衷肠,“向真真啼血你知么? 叫的你喷嚏似天花唾”。“早晚玩之、拜之、叫之、赞之”。深夜时分尚且叫唤不 息,声声动情,才引起杜丽娘游魂发出同病相怜的叹息,“有情人叫不出情人应。

待谁来叫唤俺一声。”杜丽娘之叹息与《惊梦》中柳梦梅读懂了杜丽娘的“在幽闺 自怜”的心事构成了一种呼应。

《幽媾》一出将柳梦梅的情真意切渲染得淋漓尽致。他不但可怜自己的 日夜想念,更站在画中人的角度,对她表示怜惜。面对从天而降的女“娇娃”,吃 惊之余,是纯粹的互悦;
杜丽娘不肯透露姓名,他不以为怪,不追根究底,不明 查暗访,只求佳人常伴;
他一心记挂杜丽娘,虽素昧平生,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不顾春夜“风露多”在干等。连美人今夜迟些早些到达都觉察出来;
两人的幽会被 石道姑撞破,他牵挂杜丽娘能否安然逃脱,竟不疑心她是如何逃出这被把死了的 方寸之地。

《盟誓》中柳梦梅的“至情”又达到新高度:从“情痴”到“情深”。杜丽娘 始终不肯告知真相,柳梦梅便有意激将,推脱不敢承受错爱,他是惧怕好不容易拥有的和悦不能长久;
杜丽娘要他对天盟誓结为夫妻后才告知真相,他毫不犹豫 拈香盟誓。无怪杜丽娘“感君情重,不觉泪垂”;
当他得知眼前人是鬼时,先是“一 惊”,但终战胜恐惧,“情钟于是人,则情应定于是人矣”,⑤便道“你是俺妻,俺 也不害怕了”。

柳梦梅“至情”形象的确立,关键在破棺之举。面对破棺的请求,他徘徊 观外,没有义无反顾,于犹豫中下定决心。见了杜丽娘神主,假意问这问那,步 入正题,却突然一哭,三妇评本说“蓦然一哭,痴景逼真”。回想杜丽娘香魂翩然 而至呼应自己的深情呼唤;
回想两人的两情和美;
回想杜丽娘重之以跪的嘱托, 他同样“感君情重”。消除人鬼间的界限,让杜丽娘死而复生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弱质女子尚且有为爱回生的决心和勇气,他必须守信于她,不能也不忍让她苦等。

就算是“大明律开馆见尸,不分首从皆斩”,他也毫不退缩。

“潘之恒在评论《牡丹亭》的情的时候,特别着眼于‘情深’、‘情痴’、‘情 真’以及三者的互相关系。从柳梦梅的身上正可见出此变化,‘情真’便能‘情痴’, 而‘情痴’便能‘情深’。”(《牡丹亭选评》)天花藏主人说:“情定则如磁之吸铁, 拆之不开;
情定则如水之走下,阻之不隔。”(《定情人序》) 人间情——以情格理 “隆庆、万历以来,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城市集镇的繁荣,市民队伍及 影响的扩大,由尚雅而趋俗,在生活方式、人生态度、审美情趣乃至宗教意识诸 多方面都带有世俗化的倾向。趋俗,则关注治生盈利之事,重视百姓日用之学, 追求人生的快乐和幸福,自我的实现,个性的自由。趋俗,则厌礼仪,逾轨范, 悖天理,而狂心以生。”⑥因此汤显祖在强调“至情”时最终指向的仍是社会现实。

他在“人间情”中表现出对现世的热情,乃至于对道德的关注。情不仅是一己的, 而且是有强大的社会教育作用的。必须得到家长的同意才会有合法的地位,即“鬼 可虚情,人须实礼”。杜柳必须为爱情争取存在的合法性,他们向传统教条发起 挑战,赢取“理”的承认。营造个人与社会的和谐,这是当时所能达到的最高思想 高度——“情既真矣,纯矣,定矣,专矣,进一步升华,便达于所谓‘至情’。” ⑦ “古今多少才子佳人,被愚拗父母扳住,不能成对,赉情而死。”⑧杜丽 娘却因情得以还魂。面对柳梦梅的成亲请求,她虽说过要遵 照古书上的“必待父 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想到柳梦梅的“一片志诚”、“重生胜过父娘亲”的重生之 恩,且有感于两人“死里淘生情似海”的“至情”。义无反顾大胆“婚走”。这是“情” 对“理”的胜利。而接下来又经受重重考验,才最终成就“至情”。

柳梦梅赴京赶考,虽是“学而优则仕”的思想起作用,更重要的是杜丽娘所说的“高中了,通去访你丈人、丈母”。《遇母》一出,杜母听到柳梦梅去考取 功名,立即就夸他是个好秀才。前边听杜丽娘述说受了柳梦梅的再活之恩,倒没 听杜母夸他是个好秀才。而如果不是状元的身份,柳梦梅可能在《硬拷》一出中 不能轻易脱身于杜宝的毒手。即使在《圆驾》中,杜丽娘劝父亲接纳柳梦梅,也 还要以此为切入点。“爹娘,人间白日里高结彩楼,招不出个官婿。你女儿睡梦 里、鬼窟里选着个状元郎,还说门当户对!”这并非对“理”的妥协,而是维护“至 情”的必要之举。

《急难》中的杜丽娘和柳梦梅对翁婿见面尚且抱有乐观的想法,以为必然是 “秀才郎探的个门楣着,报重生这欢声不小”。必须颇费口舌说明的乃是如何成亲 的经过。因“淮警”而推迟放榜之期,柳梦梅顶着战乱之险只身上淮扬替杜丽娘打 听父母消耗,经历了奔波之苦、冤枉之苦、牢房之苦、硬拷之苦。他为维护“情” 的正当,所表现出来的不卑不亢,坚贞不屈,使其“至情”形象顿增光彩,却感动 不了“执古妆乔”的杜宝。生身之父,却拒不承认女儿为“情”复生,甚至已经自主 结了婚姻,遂演化到要奏闻朝廷的地步。

“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圆驾》一出,三起三落,柳梦梅 和杜丽娘一硬一软,以“情”格“理”,“至情”的形象也更加丰满。

第一个高潮是皇帝让杜宝柳梦梅出班识杜丽娘,两人态度截然不同。柳 梦梅“觑旦作悲介”;
杜宝却将女儿视为“花妖狐魅假托而成”。柳梦梅满腔悲愤, 痛斥杜宝“好狠心的父亲”,并一针见血指出:“他做五雷般严父的规模,则待要 一下里把名声煞抹”。他完全不顾“理”的规定,以下犯上,以幼犯长。这时的“悲 愤”和《硬拷》时的“隐忍”,其实都是缘于他对杜丽娘的深情。当皇帝用秦朝照 胆镜验明杜丽娘“人”的身份,杜丽娘也不惜抛头露面,在金銮殿上大胆宣告爱情 经历。想《急难》一出,杜丽娘请柳梦梅寻父,只要他说出是“偶然注定的姻缘 到”,别的不说,是怕“教人笑”。这里却勇敢地在公众场合讲明前因后果。做出 这种于“理”难容之事,正是“情”的力量所致。

杜丽娘遭受的,不但是来自杜宝的“父权”压制,还有封建理学的精神禁 锢。剧情发展至此又形成了第二个高潮。杜宝以“理”所倡导的“不待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则国人父母皆贱之”逼问女儿他深信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应是个“便死葬 向水口廉贞”,不“肯和生人做山头撮合”的人!柳杜两人是据“情”力争。柳梦梅 一句“阴阳配合正理”,用所谓的“理”来驳斥,见出“理”内部的矛盾可笑,让杜宝 理屈词穷。杜丽娘的“眼前活立着个女孩儿,亲爷不认,到做鬼三年,有个柳梦 梅认亲”,揭下了“理”学的残酷面具。明代“失贞、改嫁的妇女成为千夫所指,永 远洗刷不清污垢,一辈子抬不起头的罪人。”⑨“据《明史》载,在明朝建国后,就以节烈‘著为规条’,节烈妇女的事迹,‘其著于实录及郡邑县志者,不下万余人’。

《明史·烈女传》三卷中,记录节烈妇女有三百人,其人数之多,‘视前史殆将倍 之’。”⑩ 这样的环境下杜丽娘没有坚定的信念是无从坚持抗争的。

圣旨颁下,杜宝仍不肯认可两人的关系,陡然又起的波澜形成第三个高 潮。见父亲有所松动,本可先认了父亲,她却断然拒绝,在众人面前极力赞赏柳 梦梅,且对两人的关系毫不讳言,因激愤而晕倒,仍感动不了父亲。苏醒之后, 不弃不馁,用诙谐的语言极力调解。虽然最后是又一道圣旨的强制作用,杜宝才 不得不在表面上与两人相认。但能不屈不挠地为维护“情”而和“理”抗争,这就是 以“情”格“理”,这是“情”对“理”的初战告捷。三妇对这出有此评价:“无数层次叠 嶂,以一诏为结断,莫敢或违。设使冰玉早白怡然,则杜公为状元动也,柳生为 平章屈也,一世俗事矣。必如此,而杜之古执,柳之不屈,始两得之。”而杜丽 娘虽为弱女子,但她守护“情”的坚定,也证实她是“至情”之人无疑。作者正是借 金銮殿上的正面冲突来强化“以情格理”的主题。

张潮说:“多情必好色,必爱美,但好色者未必多情。”张竹坡说:“情 起于色者,则好色,非情也。”爱情的萌发和加深乃是色和才两者的共同作用。

只看到柳梦梅和杜丽娘的情欲,而忽略了对他们之间那种“至情”的妙赏,那是有 负汤显祖的一番苦心的。

从潜意识的不自觉到自觉的主动追求,完整展现了“至情”逐步发展的过 程。

《牡丹亭》之所以能够给人强烈的感染,不仅由于剧本词藻华美,更不 是才子佳人屡经波折而终能团圆的曲折情节。最主要的力量来自作者对人类追求 自由、理想、幸福的执着的讴歌,阅读一遍《牡丹亭》,就是体味了一回“至情” 高阔博厚的生命境界。

注释:
① 夏咸淳 《情与理的碰撞 明代士林心史》 河北大学出版社 2001年11月 ② 徐朔方 杨笑梅 《牡丹亭》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7年7月 (下文引文摘自原文部分均出自 徐朔方 杨笑梅 《牡丹亭》人民文学出版 社 2007年7月 ,不再另注) ③ 夏咸淳 《情与理的碰撞 明代士林心史》 河北大学出版社 2001年11月 ④ 赵山林 《牡丹亭选评》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2年12月 ⑤ 夏咸淳 《情与理的碰撞 明代士林心史》 河北大学出版社 2001年11月⑥ 夏咸淳 《情与理的碰撞 明代士林心史》 河北大学出版社 2001年11月 ⑦ 夏咸淳 《情与理的碰撞 明代士林心史》 河北大学出版社 2001年11月 ⑧ 徐福明 《牡丹亭研究资料考释》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7年6月 ⑨ 夏咸淳 《情与理的碰撞 明代士林心史》 河北大学出版社 2001年11月 ⑩ 江西省文学艺术研究所《汤显祖研究论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 1984年5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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