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累死在画前的!但去世后,亦无消息,因为他太无名气。在当今 这个信息时代,竟然给一位天才留下如此巨大的空白,这是对自诩为神通广大的 媒体的一种讽刺,还是表明媒体的无能与浅薄 我却亲眼看到他在世时的冷落与寂寥-- 1995年我因参加一项文学活动而奔赴中州。最初几天,我被一种错觉 搞得很是迷惘,总觉得这块历史中心早已迁徙而去的土地,文化气息异常地荒芜 与沉滞。因而,当画家乙丙说要给我介绍一位"非凡的人物"时,我并不以为然。
初见李伯安,他可完全不像那种矮壮敦实的河南人。他拿着一叠放大 的画作照片站在那里,清瘦、白晰、谦和、平静,绝没有京城一带年轻艺术家那 么咄咄逼人和看上去莫测高深。可是他一打开画作,忽如一阵电闪雷鸣,夹风卷 雨,带着巨大的轰响,瞬息间就把我整个身子和全部心灵占有了。我看画从来十 分苛刻和挑剔,然而此刻却只有被征服、被震撼、被惊呆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 无法描述。更无法与眼前这位嬴弱的书生般的画家李伯安连在一起。但我很清楚, 我遇到一位罕世和绝代的画家! 这画作便是他当时正投入其中的巨制《走出巴颜喀拉》。他已经画了 数年,他说他还要再画数年。单是这种"十年磨一画"的方式,在当下这个急功近 利的时代已是不可思议。他叫我想起了中世纪的清教徒,还有那位面壁十年的达 摩。然而在挤满了名人的画坛上,李伯安还是个"无名之辈"。
我激动地对他说,等到你这幅画完成,我们帮你在中国美术馆办展览 庆祝,让天下人见识见识你李伯安。至今我清楚地记得他脸上出现一种带着腼腆的感激之情--这感激叫我承受不起。应该接受感激的只有画家本人。何况我还丝 毫无助于他。
自此我等了他三年。由乙丙那里我得知他画得很苦。然而艺术一如炼 丹;我从这"苦"中感觉到那幅巨作肯定被锻造得日益精纯。同时,我也更牢记自己 慨然做过的承诺--让天下人见识见识李伯安。我明白,报偿一位真正的艺术家的 不是金山银山,而是更多的知音。
在这三年,一种莫解的感觉始终保存在我心中,便是李伯安曾给我的 那种震撼,以及震撼之后一种畅美的感受。我很奇怪,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竟 震撼得如此持久,如此的磅礴、强烈、独异与神奇 现在,打开这部画集,凝神面对着这幅以黄河文明为命题的百米巨作 《走出巴颜喀拉》时,我们会发现,画面上没有描绘这大地洪流的自然风光,而 是全景式展开了黄河两岸各民族壮阔而缤纷的生活图景。人物画要比风景山水画 更直接和更有力地体现精神实质。这便叫我们一下子触摸到中华民族在数千年时 间长河中生生不息的那个精灵;一部浩瀚又多难的历史大书中那个奋斗不已的魂 魄;还有,黄河流域无处不在的那种浓烈醉人的人文气息。纵观全幅作品,它似 乎不去刻意于一个个生命个体,而是超时空地从整个中华民族升华出一种生命精 神与生命美。于是这百米长卷就像万里黄河那样浩然展开。黄河文明的形象必然 像黄河本身那样:它西发高原,东倾沧海,翻腾咆哮,汪洋恣肆,千曲百转,奔 涌不回,或滥肆而狂放,或迂结而艰涩,或冲决而喷射,或漫泻而悠远……这一 切一切充满了象征与意象,然而最终又还原到一个个黄河儿女具体又深入的刻画 中。每一个人物都是这条母亲河的一个闪光的细节,都是对整体的强化与意蕴的 深化,同时又是中国当代人物画廊中一个个崭新形象的诞生。
我们进一步注目画中水墨技术的运用,还会惊讶于画家非凡的写实才 华。他把水墨皴擦与素描法则融为一体,把雕塑的量感和写意的挥洒混合无间。
水墨因之变得充满可能性和魅力无穷。在他之前,谁能单凭水墨构成如此浩瀚无 涯又厚重坚实的景象!中国画的前途--只在庸人之间才辩论不休,在天才的笔下却 是一马平川,纵横捭阖,四望无垠。
当然,最强烈的震撼感受,还是置身在这百米巨作的面前。从历代画 史到近世画坛,不曾见过如此的画作--它浩瀚又豪迈的整体感,它回荡其间的元 气与雄风,它匪夷所思的构想,它满纸通透的灵性,以及对中华民族灵魂深刻的 呈现。在这里--精神的博大,文明的久远,生活的斑斓,历史的厚重,这一切我们都能有血有肉、充沛有力的感受到。它既有放乎千里的横向气势,又有入地三 尺的纵向深度;它本真、纯朴、神秘、庄重……尤其一种虔诚感--那种对黄天厚土 深切执著的情感--让我们的心灵得到净化,感到飞升。我想,正是当代人,背靠 着几千年的历史变迁又经历了近几十年的社会动荡,对自己民族的本质才能有此 透彻的领悟。然而,这样的连长篇史诗都难以放得下的庞大的内容,怎么会被一 幅画全部呈现了出来 现在我才找到伯安早逝的原故。原来他把自己的精神血肉全部搬进这 幅画中了! 人是灵魂的,也是物质的。对于人,物质是灵魂的一种载体。但是这 物质的载体要渐渐消损。那么灵魂的出路只有两条:要不随着物质躯壳的老化破 废而魂飞魄散,要不另寻一个载体。艺术家是幸运的。因为艺术是灵魂一个最好 的载体──当然这仅对那些真正的艺术家而言。当艺术家将自己的生命转化为一 个崭新而独特的艺术生命后,艺术家的生命便得以长存。就像李伯安和他的《走 出巴颜喀拉》。
然而,这生命的转化又谈何易事!此中,才华仅仅是一种必备的资质 而已。它更需要艺术家心甘情愿撇下人间的享乐,饿其体肤和劳其筋骨,将血肉 之躯一点点熔铸到作品中去,直把自己消耗得弹尽粮绝。在这充满享乐主义的时 代,哪里还能见到这种视艺术为宗教的苦行僧可是,艺术的环境虽然变了,艺术 的本质却依然故我。拜金主义将无数有才气的艺术家泯灭,却丝毫没有使李伯安 受到诱惑。于是,在20世纪即将终结之时,中国画诞生了一幅前所未有的巨作。
在中国的人物画令人肃然起敬的高度上,站着一个巨人。
今天的人会更多认定他的艺术成就,而将来的人一定会更加看重他的 历史功绩。因为只有后世之人,才能感受到这种深远而永恒的震撼。
冯骥才的散文代表作二:秋天的音乐 你每次上路出远门千万别忘记带上音乐,只要耳朵里有音乐,你一路 上对景物的感受就全然变了。它不再是远远呆在那里、无动于衷的样子,在音乐 撩拨你心灵的同时,也把窗外的景物调弄得易感而动情。你被种种旋律和音响唤 起的丰富的内心情绪,这些景物也全部神会地感应到了,它还随着你的情绪奇妙 地进行自我再造,你振作它雄浑,你宁静它温存,你伤感它忧患,也许同时还给 你加上一点人生甜蜜的慰藉,这是真正知友心神相融的交谈……它河湾、山脚、烟光、云影、一草一木,所有细节都浓浓浸透你随同音乐而流动的情感,甚至它 一切都在为你变形,一幅幅不断变换地呈现出你心灵深处的画面。它使你一下子 看到了久藏心底那些不具体、不成形、蒙 模糊或被时间湮没了的影像。于是你 更深深坠入被感动的漩涡里,享受这画面、音乐和自己灵魂三者融为一体的特殊 感受…… 秋天十月,我松松垮垮套上一件粗线毛衣,背个大挎包,去往东北最 北部的大兴安岭。赶往火车站的路上,忽然发觉只带了录音机,却把音乐磁带忘 记在家,恰巧路过一个朋友的住处,他是音乐迷,便跑去向他借。他给我一盘说 是新翻录的,都是"背景音乐"。我问他这是什么曲子,他怔了怔,看我一眼说:
"秋天的音乐。" 他多半随意一说,搪塞我。这曲名,也许是他看到我被秋风吹得松散 飘扬的头发,灵机一动得来的。
火车一出山海关,我便戴上耳机听起这秋天的音乐。开端的旋律似乎 熟悉,没等我怀疑它是不是真正的描述秋天,下巴发懒地一蹭粗软的毛衣领口, 两只手搓一搓,让干燥的凉手背给湿润的热手心舒服地磨擦磨擦,整个身心就进 入秋天才有的一种异样温暖甜醉的感受里了。
我把脸颊贴在窗玻璃上,挺凉,带着享受的渴望往车窗外望去,秋天 的大自然展开一片辉煌灿烂的景象。阳光像钢琴明亮的音色洒在这收割过的田野 上,整个大地像生过婴儿的母亲,幸福地舒展在开阔的晴空下,躺着,丰满而柔 韧的躯体!从麦茬里裸露出浓厚的红褐色是大地母亲健壮的肤色;所有树林都在炎 夏的竞争中把自己的精力膨胀到头,此刻自在自如地伸展它优美的枝条;所有金 色的叶子都是它的果实,一任秋风翻动,煌煌夸耀着秋天的富有。真正的富有感, 是属于创造者的;真正的创造者,才有这种潇洒而悠然的风度……一只鸟儿随着 一个轻扬的小提琴旋律腾空飞起,它把我引向无穷纯净的天空。任何情绪一入天 空便化作一片博大的安寂。这愈看愈大的天空有如伟大哲人恢宏的头颅,白云是 他的思想。有时风云交汇,会闪出一道智慧的灵光,响起一句警示世人的哲理。
此时,哲人也累了,沉浸在秋天的松弛里。它高远,平和,神秘无限。大大小小、 松松散散的云彩是他思想的片断,而片断才是最美的,无论思想还是情感……这 千形万状精美的片断伴同空灵的音响,在我眼前流过,还在阳光里洁白耀眼。那 乘着小提琴旋律的鸟儿一直钻向云天,愈高愈小,最后变成一个极小的黑点儿, 忽然"噗"地扎入一个巨大、蓬松、发亮的云团……我陡然想起一句话:
"我一扑向你,就感到无限温柔啊。" 我还想起我的一句话:
"我睡在你的梦里。" 那是一个清明的早晨,在实实在在酣睡一夜醒来时,正好看见枕旁你 蒙 的、散发着香气的脸说的。你笑了,就像荷塘里、雨里、雾里悄然张开的一 朵淡淡的花。
接下去的温情和弦,带来一片疏淡的田园风景。秋天消解了大地的绿, 用它中性的调子,把一切色泽调匀。和谐又高贵,平稳又舒畅,只有收获过了的 秋天才能这样静谧安详。几座闪闪发光的麦秸垛,一缕银蓝色半透明的炊烟,这 儿一棵那儿一棵怡然自得站在平原上的树,这儿一只那儿一只慢吞吞吃草的杂色 的牛。在弦乐的烘托中,我心底渐渐浮起一张又静又美的脸。我曾经用吻像画家 用笔那样勾勒过这张脸:轮廓、眉毛、眼睛、嘴唇……这样的勾画异常奇妙,无 形却深刻地记住。你嘴角的小涡、颤动的睫毛、鼓脑门和尖俏下巴上那极小而光 洁的平面……近景从眼前疾掠而过,远景跟着我缓缓向前,大地像唱片慢慢旋转, 耳朵里不绝地响着这曲人间牧歌。
一株垂死的老树一点点走进这巨大唱片的中间来。它的根像唱针,在 大自然深处划出一支忧伤的曲调。心中的光线和风景的光线一同转暗,即使一湾 河水强烈的反光,也清冷,也刺目,也凄凉。一切阴影都化为行将垂暮秋天的愁 绪;萧疏的万物失去往日共荣的激情,各自挽着生命的孤单;篱笆后一朵迟开的小 葵花,像你告别时在人群中伸出的最后一次招手,跟着被轰隆隆前奔的列车甩到 后边……春的萌动、颤栗、骚乱,夏的喧闹、蓬勃、繁华,全都消匿而去,无可 挽回。不管它曾经怎样辉煌,怎样骄傲,怎样光芒四射,怎样自豪地挥霍自己的 精力与才华,毕竟过往不复。人生是一次性的;生命以时间为载体,这就决定人 类以死亡为结局的必然悲剧。谁能把昨天和前天追回来,哪怕再经受一次痛苦的 诀别也是幸福,还有那做过许多傻事的童年,年轻的母亲和初恋的梦,都与这老 了的秋天去之遥远了。一种浓重的忧伤混同音乐漫无边际地散开,渲染着满目风 光。我忽然想喊,想叫这列车停住,倒回去! 突然,一条大道纵向冲出去,黄昏中它闪闪发光,如同一支号角嘹亮吹响,声音唤来一大片拔地而起的森林,像一支金灿灿的铜管乐队,奏着庄严的 乐曲走进视野。来不及分清这是音乐还是画面变换的原故,心境陡然一变,刚刚 的忧愁一扫而光。当浓林深处一棵棵依然葱绿的幼树晃过,我忽然醒悟,秋天的 凋谢全是假相! 它不过在寒飙来临之前把生命掩藏起来,把绿意埋在地下,在冬日的 雪被下积蓄与浓缩,等待下一个春天里,再一次加倍地挥洒与铺张!远远山坡上, 坟茔,在夕照里像一堆火,神奇又神秘,它那里是埋葬的一具尸体或一个孤魂既 然每个生命都在创造了另一个生命后离去,什么叫做死亡死亡,不仅仅是一种生 命的转换,旋律的变化,画面的更迭吗那么世间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庄严、更神圣、 更迷人!为了再生而奉献自己的伟大的死亡啊…… 秋天的音乐已如圣殿的声音;这壮美崇高的轰响,把我全部身心都裹 住、都净化了。我惊奇地感觉自己像玻璃一样透明。
这时,忽见对面坐着两位老人,正在亲密交谈。残阳把他俩的脸晒得 好红,条条皱纹都像画上去的那么清楚。人生的秋天!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年华、 所有精力为这世界付出,连同头发里的色素也将耗尽,那满头银丝不是人间最值 得珍惜的吗我瞧着他俩相互凑近、轻轻谈话的样子,不觉生出满心的爱来,真想 对他俩说些美好的话。我摘下耳机,未及开口,却听他们正议论关于单位里上级 和下级的事,哪个连着哪个,哪个与哪个明争暗斗,哪个可靠和哪个更不可靠, 哪个是后患而必须……我惊呆了,以致再不能听下去,赶快重新戴上耳机,打开 音乐,再听,再放眼窗外的景物,奇怪!这一次,秋天的音乐,那些感觉,全没 了。
"艺术原本是欺骗人生的。" 在我返回家,把这盘录音带送还给我那朋友时,把这话告他。
他不知道我为何得到这样的结论,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对我说:
"艺术其实是安慰人生的。" 冯骥才的散文代表作三:无书的日子 你出外旅行,在某个僻远的小镇住进一家小店,赶上天阴落雨,这该 死的连绵的雨把你闷在屋里。你拉开提包锁链,呀,糟糕之极!竟然把该带在身边的一本书忘在家中--这是每一个出外的人经常会碰到的遗憾。你怎么办身在他 乡,陌生无友,手中无书,面对雨窗孤坐,那是何等滋味我吗,嘿,我自有我的 办法! 道出这办法之前,先要说这办法的由来。
我家在"文革"初被洗劫一空。藏书千余,听凭革命造反派们撕之毁之, 付之一炬。抄家过后,收拾破破烂烂的家具杂物时,把残书和哪怕是零零散散的 书页都万分珍惜地敛起来,整理、缝钉,破口处全用玻璃纸粘好;完整者寥寥, 残篇散页却有一大包袱。逢到苦闷寂寞之时,便拿出来读。读书如听音乐,一进 入即换一番天地。时入蛮荒远古,时入异国异俗,时入霞光夕照,时入人间百味。
一时间,自身的烦扰困顿乃至四周的破门败墙全都化为乌有,书中世界与心中世 界融为一体--人物的苦恼赶走自己的苦恼,故事的紧张替代现实的紧张,即便忧 伤悒郁之情也换了一种。艺术把一切都审美化,丑也是一种美,在艺术中审丑也 是审美,也是享受。
但是,我从未把书当做伴我消度时光的闲友,而把它们认定是充实和 加深我的真正伙伴。你读书,尤其是那些名著,就是和人类历史上最杰出的先贤 智者相交!这些先贤智者著书或是为了寻求别人理解,或是为了探求人生的途径 与处世的真理。不论他们的箴言沟通于你的人生经验,他们聪慧的感受触发你的 悟性,还是他们天才的思想顿时把你蒙昧混沌的头颅透彻照亮--你的脑袋仿佛忽 然变成一只通电发亮的灯--他们不是你最宝贵的精神朋友吗 半本《约翰·克利斯朵夫》几乎叫我看烂,散页的中外诗词全都烂熟 于我心中。然而,读这些无头无尾的残书倒别有一种体味,就像面对残断胳膊的 维纳斯时,你不知不觉会用你自己最美的想象去安装它。书中某一个人物的命运 由于缺篇少章不知后果,我并不觉得别扭,反而用自己的想象去发展它,完成它。
我按照自己的意志为它们设想出必然的命运变化和结局。我感到自己就像命运之 神那样安排着一个个生命有意味的命运历程。当时,我的命运被别人掌握,我却 掌握着另一些"人物"的命运;前者痛苦,后者幸福。
往往我给一个人物设计出几种结局。小说中人物的结局才是人物的完 成。当然我不知道这些人物在原书中的结局是什么,我就把自己这些续篇分别讲 给不同朋友听。凡是某一种结局感动了朋友,我就认定原作一定是这样,好像我 这才是真本,听故事的朋友们自然也就深信不疑。"文革"后,书都重新出版了。常有朋友对我说:"你讲的那本书最近 我读了,那人物根本没死,结尾也不是你讲的那样……"他们来找我算账;不过也 有的朋友望着我笑而不答的脸说:"不过,你那样结束也不错……" 当初,续编这些残书未了的故事,我干得挺来劲儿,因为在续编中, 我不知不觉使用了自己的人生经验,调动出我生活中最生动、独特和珍贵的细节, 发挥了我的艺术想象。而享受自己的想象才是最醉心的,这是艺术创造者们所独 有的一种感受。后来,又是不知不觉,我脱开别人的故事轨道,自己奔跑起来。
世界上最可爱的是纸,偏偏纸多得无穷无尽,它们是文学挥洒的无边无际的天地。
我开始把一张张洁白无瑕的纸铺在桌上,写下心中藏不住的、惟我独有的故事。
写书比读书幸福得多了。
读书是欣赏别人,写书是挖掘自己;读书是接受别人的沐浴,写作是 一种自我净化。一个人的两只眼用来看别人,但还需要一只眼对向自己,时常审 视深藏自身中的灵魂,在你挑剔世界的同时还要同样地挑剔自己。写作能使你愈 来愈公正、愈严格、愈开阔、愈善良。你受益于文学首先是这样的自我更新和灵 魂再造,否则你从哪里获得文学所必需的真诚 读书是享用别人的创造成果,写书是自己创造出来供给它人享用。文 学的本质是从无到有;文学毫不宽容地排斥仿造,人物、题材、形式、方法,哪 怕别人甚至自己使用过的一个巧妙的比喻也不容在你笔下再次出现。当它所有的 细胞都是新生的,才能说你创造了一个新生命。于是你为这世界提供一个有认识 价值、并充满魅力的新人物,它不曾在人间真正活过一天,却有名有姓有血有肉, 并在许许多多读者心底深刻并形象地存在着;一些人从它身上发现身边的人,一 些人从它个性中发现自己;人们从中印证自己,反省过失,寻求教训,发现生存 价值和生活真谛……还有,世界上一切事物在你的创作中,都带着光泽、带着声 音、带着生命的气息和你的情感而再现,而这所有一切又都是在你两三尺小小书 桌上诞生的,写书是多么令人迷醉的事情啊! 在那无书的日子里,我是被迫却又心甘情愿地走到这条道路上去的, 这便是写书。
无书而写书。失而复得,生活总是叫你失掉的少,获得的多。
嘿嘿,这就是我要说的了--每当旅行在外,手边无书,我就找几块纸铺展在桌。哪怕一连下上它 半个月的雨,我照旧充满活力、眼光发亮、有声有色地呆在屋中。我可不是拿写 书当做一种消遣。我在做上帝做过的事:创造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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